18.老军和丞相开玩笑

　　三国戏中有不少是计谋戏。用计凭智慧，比单纯的两军厮杀好看得多。魏、蜀、吴三方，都有用计胜敌的奇才。魏国首脑曹操是计谋大家，请听他在《击鼓骂曹》中的唱词：“昼夜思想计千条。”可见他计多，厉害得很。吴国周瑜，是三军都督，也会用计，不过他的计谋在蜀国丞相诸葛亮面前往往碰壁。在芦花荡里“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把个周都督活活气死。看来还是诸葛亮厉害，他的《出师表》慷慨激昂，立志北定中原，统一中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于是“兵发祁山地，要擒司马懿。”不料错用了人，马谡失守街亭，司马懿兵临西城，诸葛亮几乎“束手被擒”，于是险中弄险，定下空城之计。

　　三国戏中，千条计，万条计，都绝对没有《空城计》险中弄险之精彩。其大写意的手法，堪称典型。而其所以精彩，一半在于两个丑角的表演。

　　当探子来报，司马懿的大兵离西城不远之际，观众感受到诸葛亮额头上冒汗了。锣鼓开始打“乱锤”，局势变得紧张起来。观众明知是戏，不必替古人担忧，然而“乱锤”就是制造紧张，一起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时候两个老军在小锣里出场了。丑角上场，马上气氛变了，观众立即轻松起来。“司马兵到，心惊肉跳，见了丞相，急忙跪倒。”四句话开始令人发笑。及诸葛亮命“四门大开，不可惊慌浮躁”时，他俩接下来的台词是“丞相吩咐我，准死不能活。”台下又会为之哄笑。等诸葛亮上城楼唱西皮摇板时，他俩开始批评丞相了：“丞相老糊涂啦，司马懿兵到，四门紧闭还来不及呢，反要我们四门大开，这不是送死么？”诸葛亮嗯了一声，他俩又各自指着对方：“是他说的。”这又是一个使观众忘却紧张的噱头。诸葛亮唱罢“我城内早埋伏十万神兵”时，他二人轮流向城里看看，一个说：“怪不得丞相不慌不忙，原来城内有十万神兵呢！我瞧瞧去，怎么一个也看不见哪！”另一个说：“你是肉眼凡胎，哪能看见呢？”下面司马懿兵到，果然不敢进城，两个老军便向他们招手：“来啊，来啊！进城来呀！”司马懿越发不敢进城了，指挥大军倒退四十余里。这两个老军戏份并不多，却起着将一场极险恶紧张的戏变得极轻松有趣，如果没有老军调节气氛，张而不弛，观众是不能舒畅地呼吸的。这就是京戏！这就是抽象！

　　两个丑角搭档出场，以有趣的语言提示剧情发展，是京戏惯用的手法。如《薛礼叹月》中两个老军通过问答使站在一旁偷听的尉迟恭了解到薛礼所受委屈；下面独木关的两个老军则作为薛礼表演摆功架的工具，妙不可言。更夫打更，总是两个出场，说点笑话，如此这般，几成规律。丑角所起作用，是其他行当做不到的。

　　昔京剧后台，生、旦、净之坐处各有定位，不可移座换位，惟丑角可以随便坐，足见其地位特殊，前台为配角，后台则尊为老大哩！

　　孔明险中弄险，要沉住气，马得笔下《空城计》里的孔明，“笃定泰山”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