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路上,总能看到乡村的女人,静静地守望在村头的山坡。风中,渐渐西落的太阳纠缠着她们低垂的爱恋,远方的男人啊,你们能读出她们的传统、痛苦、守望和希冀么?只有晚霞将女人们的心事团团包裹,似乎在诉说村里女人坚贞的爱情。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坚守着淳朴的爱恋,在这片纯粹的处子地。
在这个村落,夕阳总是格外的美。暮色,覆盖着小村,给那些闲暇的、忙碌的、喜悦的、劳苦的村人烙下清浅的一吻。在最后的暮光里,是看不清影像,就连空际中偶尔掠过的飞鸟,也只摇曳着零落的悲鸣。
走在暮色茫茫的村间小径,听见渡口有人喊着自己男人的名字,也有一个粗犷而劳累的声音应和着。孤独的摇橹人守着那方潮湿得泛着腥气的渡口,默默地唱着遥远的歌谣。渡口,载着来往的过客,载着丰收的喜悦,载着分别的惆怅,还有那一汪载不动的我的思念。
是你说的吗?故乡两个字“一字一泪”。我分明感受到故乡是我流不尽的泪,诉不完的情。岂是两行泪,那是村子前两条娟绵细长的小河啊!那么纤细、那么缠绵、那么延长——
叩响吱嘎作响的木门,几片红漆碎落进我的手心,凉凉的触感,骤然间,把心揪得紧紧的。门扉打开的瞬间,我看见母亲被寒风吹弯了腰,却把温热传到我的手心。“孩子,快进屋。”母亲的手,糙糙地摩挲着我的心,温暖而甜蜜。家里的母鸡咯咯地叫着像是迎接生客,不时打响了院子里随意摆放的筛子,叮咚叮咚的声响将屋里父亲的咳嗽声拉得好长。屋里,依旧是多年前微黄的灯光,照在父母亲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哀愁,刺进我的心里。
那是什么时候,一个羊角辫的女孩奔跑在暮色里,热情的风总会拉来一个村里女人的呼唤声“孩子,吃饭啦!”一遍又一遍。又是什么时候,我坐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笑着说“爸爸,跑快点!”那个肩膀就这样载着我跑过渡口,跑过山脚,跑过田埂……母亲的呼唤声和父亲的肩膀一起融进我的身体里。
原来是这样,父母已经在时光上割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爱已经倾注成海。望着父亲的眸光,我一直在泛舟而上。无论飘荡在哪片海,无论流浪在哪条街,母亲的声声呼唤,父亲宽厚的脚板,都会把我拉回,我挚爱的故乡。
嘴里咀嚼着熟悉的刻在记忆里的味道,一大颗一大颗浑浊的泪汹涌在我的眼窝里。我说,爸爸,你老了。父亲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望着堂屋口那把锃亮的镰刀“傻孩子,那个东西能证明你爸年轻着。”多年来,甩不掉的浮躁,医治不愈的疲惫,离家的苦和累,瞬间飘逝。
父亲,你看,今晚的月亮,多么像你收割的镰刀,我一直在想念,想念炊烟袅袅的时候,你在庄稼地里,弯着腰,赤着脚,脸上缀满村里人的辛劳,拾掇着村里人的命。你说那载着庄稼的老黄牛是农人的命,那么我的命是你给予的,我会在这片土地上烙下对你无言的尊敬和爱。
柔软的风啊,载着我的不舍,乘着我的爱,轻轻抚摸他们覆盖尘土的脸庞吧,在叶子落满的小径上,我会再踏上这里。因着这里有我不能忘却的人,不能忘却的事。
陈旭(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