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
唐晔:您出国学习有何获益?
项建斌:我2010年到美国梅奥医学中心结直肠外科做访问学者,专门去学做直肠癌局部复发的扩大切除手术。回来之后就开始做,兄弟科室如泌尿外科、骨科、血管外科等科室都来支持。现在自豪的是,这样的手术,并不是说只有美国大医院可以做,中国的医院也可以做,虽然至今有条件和技术常规做这样手术的医院并不多。
唐晔:您在美国的学习有什么体会吗?
项建斌:最大的印象就是梅奥医学中心的就医理念和细节。手术的流程准备和工具都非常到位,整个系统非常完善。直肠癌局部复发扩大切除这样的手术,术后的五年存活率在37%~64%。
还有理念方面,他们愿意去做新技术临床研究。他们的直肠癌低位保肛也是结直肠外科的热点之一。一方面能保证病人肿瘤开干净,一方面也能保证肛门功能。
还有就医环境。梅奥的环境就像五星级宾馆。我开玩笑说:“看一个医院好不好,就看它的厕所多不多。”那里有很多洗手间,方便病人。病房基本一人一房,还配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一个药师管两个房间。这是硬件方面的差距。
美国的病人比较相信医生,医生更多是与病人沟通,我们这边可能较多与家属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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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台全盆腔加骶尾骨切除手术,项建斌做了15个小时,术中险象环生,他和泌尿外科、骨科的两位医生并肩作战,终于在凌晨3点成功结束。怕惊扰了家人的好梦,他没敢回家,去医院边上酒店打算睡几个钟头,那知道房间订完了,他只得返回医院。此时睡意全无,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注视着这座大都市的夜空,不由得感慨“上海好美”。
他的手术风格细腻干净,“不要有多余动作,患者满意,麻醉医生也满意。我不喜欢血泊之中的壮烈感。手术,为什么不能是唯美的呢?”不过他强调,再唯美的手术,都必须以最大程度解决病痛、最大限度保留功能为前提,否则毫无意义。手术台上,他出奇冷静,不苟言笑,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会焦虑,焦虑是常态,我甚至有密集恐惧症,不喜应酬。”他坦言,生活中的他与手术台上判若两人,“原先焦躁了会对家人发火,喜欢飙车,年纪大了,觉得这样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压力大时,他会背起鱼竿,去郊区转转。“有时候就想躲起来,找一山居,种几垄田,养一群鸡鸭,屋前有溪流,缓缓流淌,溪水清澈见底,有鱼虾游来游去。”
“从医二十余年,外科手术已经沧海桑田,但是,没有继承哪来创新呢?时代再怎么变,治病救人的价值观不会改变。”
这两天,他有点小得意,家中的书橱里新添了一套《古龙全集》,晚上回家,该看的文献看完,该改的论文改掉,他可以翻上几页。“金古梁温,我独爱古大侠。其实,骨子里我是个酷爱自由的人,爱那千里独行、我行我素的旷古任侠。”
陆小凤,楚留香,沈浪,叶开,傅红雪,他独爱李寻欢,他说,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我也用刀,手术台上,多希望这刀也能随心所御,斩断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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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化学成绩最好。”说到学医的契机,项建斌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喜欢化学,“那时也不懂,觉得做医生就是跟药打交道嘛,肯定跟化学有关。”这样误打误撞,项建斌走上了从医之路。
真正进入临床后,项建斌愈来愈体会到这份职业的价值。
那年他在急诊实习,一天下午,一位十二指肠溃疡的病人突然消化道大出血,血压降低,大口呕出的血液迅速染红了整张病床。实习期的小医生哪见过这种阵仗?立马找来上级医生处理,手术后发现,患者是在十二指肠疤痕性溃疡的基础上出血,病情十分复杂,于是寻求了多位医生的帮助,等到时针走到了凌晨4点,才终于抢救回了病人。
下了手术台后,窗外已渐渐泛出鱼肚白,但项建斌却兴奋得睡不着。手术中他虽然只是作为助手支援,但第一次直接参与这样活生生的拯救,第一次将病人从生死线上拉回,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从那天起,本来似乎空洞的“治病救人”理念突然被拉近。项建斌自此暗下决心,要用一生来实现外科医生的价值,将守护病人作为终身的事业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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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建斌从2002年博士毕业工作至今,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但那颗拯救危难的热心依然不染纤尘。
“从治病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医生总归是要做加法——既然病人来了我这里,我们希望在治疗了一段时间后,病人的状况有所改善。”项建斌坦言,临床上每天要开很多刀,并非每位病人预后情况都很好,但能为病人做加法,就算是他的目标,对此他一直砥砺践行。
求医治病,沟通很重要。项建斌很理解患者的处境,因此总是真诚以待,能帮则帮,面对肿瘤等重病病人,更是如此。他会把手术的预案和相关风险都坦率相告。病人在上麻醉之前,他总会带着笑容说:放心,我主刀,努力成功。“做手术,病人、家属和医生只有在一条战壕才有希望成功。”真诚的态度和娴熟的技术,让项建斌从未被投诉。
项建斌说他在医疗过程中体会到不可言说的幸福,如果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做医生。虽然他选择的注定不是一条平坦的路,但也不是一条平凡的路,不妨和歌而行,探索求真,继往开来。晔问仁医 唐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