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志杰来了。他膈肢窝里夹了个装得鼓鼓的蓝色塑料袋，开门见山，说：“你应该马上发一封鸡毛信给我们杨行长在内的所有高管和董事，立刻中止这次冒险的收购行动！”司徒湄很意外，说：“你不是同意我支持海外扩张计划的吗？怎么变了？”他说：“瞬息万变的世界资本市场，随时可以改变我们的态度。”“为什么？”“你知道美国雷曼兄弟的最新的情况吗？”“听说这家百年老店申请破产保护了？”他说：“是的。消息相当可靠！从华尔街刮来的这阵霜风，有可能将世界经济带进枯叶飘零的深秋，甚至是严冬！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不要轻率地一头栽进去无法自拔！”

　　潜伏在海外扩张中的不确定因素，果然来了吗？她不觉一阵莫名兴奋，忙问：“有这样严重吗？这不过是‘次贷’带来的经济波动罢了！”

　　“不只是波动！我始终密切关注美国金融业的现状。眼下，只是大厦倒塌下来的第一块砖瓦！它必将引起连锁反应，有一些潜在威胁，还没有暴露出来。我们必须和它们，准确地说，华尔街保持距离，站在一边多看看才是上策！”

　　她知道，眼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的外号，是怪杰。怪，就怪在他总会提出一般人所估计不到的事情，不排除钻进了牛角尖，把普通现象夸张了，把正常的事物看歪了，把可能的危险放大了，听见风就是雨的。此刻，她的直觉，就是这类与众不同的怪，不觉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从感情上对杨尚方有些那个，所以……”

　　“不不不！”他动了感情，“感情倾向是有的。但主要是担心。你知道吗，历史上每一次金融危机都是国际金融大鳄精心策划的定向爆破，这一次爆破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潜在的金融大战的威胁和破坏力，绝对不会比核武器之类的军事威胁差多少！”

　　她的心微微一颤。“对我们银行，我还担心……”他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她急切催促道，你说：“你还担心什么？”他说：“还担心他们，趁机把我们这几年推出的金融新产品，和美国的‘次贷’挂上钩，给全盘否定！也就是说，再来一次‘小题大做’！”

　　司徒湄的心又是一提，眉梢也随之一跳。冷静，也随之替代了莫名兴奋。

　　桂志杰把塑料夹放在她面前说：“司徒行长，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头钻进国际金融大鳄的圈套里去，至少不能让人夸大了收购兼并作用，否定了金融创新！这是我搜集的有关资料。你先看看，也可以给杨尚方他们看看。还有一些，回头我通过E-mail发给你。”

　　司徒湄阅读桂志杰留下的资料。她完全肯定这些资料的警示价值，但是，这个老牌金融帝国给她的印象太完美了，一百多年来，成批地造就亿万富翁的同时，也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愈合机制，所以并不像桂志杰那样感到严重。直到打开电子信箱，再看桂志杰发来的更多的信息，而且加了三根鸡毛的，她不能不敬畏于金融规律和金融生态了。最迫切的是，针对规模空前的收购帝国银行之举，要不要把这封鸡毛信从速传递给杨尚方！

　　她犹豫了。她想，如果这只是华尔街的局部问题呢？把局部问题把它如此放大，都无异于向杨尚方，向金都银行的董事会亮起红灯，你司徒湄必定又成为九级风暴的中心！且不说判断是否正确，在眼下在金都银行，逆势站出来举红灯的人，什么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司徒湄！危机往往就是机遇。万一真是一次跨国收购的机会，难道不是一个出色银行家展露智慧、胆识、气魄的良机？红灯举错了，不只是智慧、胆识问题，而是思想境界和气度问题了，不被口水淹死才怪呢！欧逢春是鬼，这次收购之举，在金都银行他却从鬼变成了神，桂志杰算什么呢？……可是，如果风险大得真像怪杰的评估，你同样会被口水淹死的啊！

　　这些信息、这些资料，突然成了她手心的火炭！

　　找一个借口让桂志杰直接把它送给杨尚方吗？或者我亲自找杨尚方、马千里，甚至黄埔系的胡德麟这样的经济师，或者侯泽域这样的监事，以超越派系的姿态，直接摊开这些信息和资料，表示我的忧虑，并和他们一起决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