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看到一篇稿子,记者写浦东大团老街,腰束花布口袋的农妇在河边卖芦娘,“这是今早刚从河边采摘来的,还带甜带香呢!”“芦娘”二字,让我想起乡间往事。
校对把“芦娘”一词改成“箬娘”,我还是坚持用“芦娘”。“箬叶”是箬竹的叶子,虽也是包粽子的一种材料,但上海乡间是绝不用的,只用芦娘。每到端午时节,当年的新芦苇长到一人高,苇叶虽还不到最阔最长,但正是最清香鲜嫩的光景。端午一过,苇叶颜色转深,质硬而香淡了。有趣的是,芦娘非指所有的苇叶,只指称包粽子用的新鲜苇叶,恰似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般。
若要再道地点,“刚从河边采摘来的”一句,“采摘”两字是一定要改成“挽”的。“挽芦娘”是端午前浦东妇女们例行的一样活动。芦苇长在河边,人不能至其下,必要将之牵弯到身边方摘得其叶,一个“挽”字何其生动。再说包粽子,乡间必说“裹粽子”,用两三张芦娘将糯米、馅料包起来,再用细绳扎紧,“裹”字是最确切的描述。裹粽子是一项技能,即便在乡下,也有不少农妇不得此法。本乡多裹锥形“三角粽”,要做到每个角都不漏米,久煮而不“走光”,实需精湛的手艺。至于馅料,网上有调查称国人的倾向是南咸北甜,至少我不敢苟同。以我所闻,浦东乡间多裹“枣子粽”“赤豆粽”“长果(花生)粽”,糯米白,枣馅红,赤豆点点其中,清香扑鼻,色泽素雅,相比之下肉粽倒显得俗了。烧粽子最好要用乡下土灶大火煮上几个时辰。烧到一定火候,放入十数枚鸡蛋。等粽子烧好,鸡蛋也熟了,剥壳后喷香碧绿的鸡蛋,像一个艺术品。
现在城市里吃粽子已没这些讲究。包粽子的苇叶多为冷藏过的隔年叶子,馅料也是从心所欲。年轻人学包粽子,芦娘直接从网上买了。最省事的是网购粽子、香袋,快递到家,算是最快捷的端午节过法。在讲求效率的时代,那些繁琐的、低效率的工艺乃至风俗都是要被淘汰的,端午时节乡下摆开阵势裹粽子的场面也已鲜见。我只是希望这些细巧、讲究的做法不要被完全遗忘。某一天人们想寻找原汁原味的传统时,还能展示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