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记忆真的是很遥远了。我插队的时候每到冬天,被称作“劳力”的淮北汉子是闲不下来的。他们要把精力投入到兴修水利的工地上去,以求改变淮北那旱涝不均的农田状况。一收完秋,农村的那些乡间土路上就会出现络绎不绝的民工队伍。他们远的离乡背井的到外地作业;近的就在公社和大队的范围内开沟挖河。那时候也不需要什么动员,工分给的是最高的;吃饭是不要钱的;干完了一期工程以后还给一些金钱上的补助。农民们很满足,积极性也就空前地高。
在这些浩浩荡荡的民工队伍中,很自然地少不了我们上海知青。插队的第二年冬天,我就加入了开挖茨淮新河的民工队伍。那些日子,乡村的土路上,板车、大车、还有独轮车,成天响着古怪的声音,向茨淮新河工地上涌过去,把凹凸不平的路压平,把平平整整的路再碾出深深的辙沟来。到处是戴着独龙帽穿着黑棉袄的民工,到处晃动着泛着土红色的行李铺盖卷。路边跳跃着民工们用砖架着铁锅做饭的红红的火焰,空气里充满了粗劣烟草的苦辣味儿。茨淮新河是安徽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
淮北冬天的风,干燥得没有一丝水气。我的嘴唇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每天唯一的感觉就是饿。只要开饭的哨子一响,整个开河工地就欢腾起来。到了晚上,20多个人挤在一起。一躺下,骨头架子散了,四肢瘫了。那时候,只觉得世界上的幸福都是假的,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这么躺着。接着就是迷迷糊糊的。有时会突然惊醒,出了一身汗,汗湿透了盖着的被。往往好像只打了个盹,出工的哨声就在耳边炸响了。事实上天并不曾亮,只有星星在天幕上闪着蓝莹莹的光,使人觉得遥远而寒冷。土被冻得硬邦邦的,铁锹砍在冻土上被弹得老高。耳边只有铿锵的铁锹撞击声,知青的先进事迹成了每天广播站的重头新闻。
我因为伤病只干了一个月就被换回了后方。但整个茨淮新河的工程从1971年开始到1998年完工,开挖河道130公里,建了4个水利枢纽以及沿河9座大桥,总投资达到了5.44亿元。在这么多年安徽的洪涝灾害面前,茨淮新河减轻了淮河干流正阳关至怀远间的洪水负担,提高颍河防洪标准到20年一遇。我们的青春岁月在那个年代并没有完全地白白流失,她也发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