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一次免费远途旅行,是1958年11月30日晚上,在上海江湾火车站,踏进一列火车的一节车厢时开始的。当时要到哪里去,是远,是近,都是谜。后来知道谜底是远,很远!
我乘的是专列,不过这专列不是那专列。当时铁路几乎都是单线的。那专列一路遇绿灯,这专列一路吃红灯。不管在白天还是在黑夜,到达大小车站,只要前面来的列车要进站,后面来的列车要超车,这专列都得靠边站,停到一段支轨上。停的时间有长有短,次数难记,我恍然大悟,这是特慢专列。
我踏进的车厢不是硬卧,更不是软卧,而是地卧,把铺盖摊在火车地板上睡觉,床位面积比卧车的床位略大。再说,与软座和硬座相比,地卧能坐能睡,前两者只能坐不能睡,还是地卧好。
我乘的车厢名为闷罐车,其实不是像罐头那样密不透风。车厢两旁高处各有两小窗,冬天吹进来的寒风不大,盖棉被加羊毛毯蛮暖和。小窗帮了我大忙。启程的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地卧上,看着小窗,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用折短了的铺盖绳和折小了的羊毛毯,做成秋千状,然后将绳子两端系住小窗的两根铁杆,抓住铁杆一跃坐到秋千板(羊毛毯)上。
于是,我能沿途观看窗外景色,像诸葛亮坐在城头望山景;又能看到沿车站名,知道自己已经过什么地方,还能消磨白天的时光,一举三得,不亦乐乎。
大约五天五夜后,终于在远离上海千山万水的甘肃酒泉下了车。下车后,背上行李列队走出车站。什么队?我1957年被错划“右派”后,1958年被错送进去的劳教队也。这两错到1979年才得到“改正”。
列队走在酒泉马路上,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看到了酒泉之所以名为酒泉的那座名扬四海的井。三天后,在乘卡车前往目的地马鬃山新生(改造厂矿统用名)煤矿的途中,我又眼睛一亮,看到了长城西屹的嘉峪关。
如果没有这次免费远途旅行,哪能有这么好的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