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秋尔科兄由纽约返沪省亲,相约趋访周慧珺先生。那天早晨,尔科、华敏和我围坐在周家客厅,茗雾袅袅中,与她聚话阔别。
尔科和我都带了些书作去请教的,尔科是多件拟出版的医学警句,我是琵琶引卷,另外尔科还携慧珺中年时临摹怀素的草书旧稿,她饶有兴致地逐页翻看,遇字迹不清时,便侧过脸问:“这是啥字?”当见到由尔科精心保存着的自己三十年前的书法时,惊异而兴奋,往事悄悄又回到了眼前……兴之所至,大家来到了她的书房,在大笔筒里她随手拿起一支羊毫,蘸墨掭毫,在我们的书稿首尾题跋起来,我的卷首上她写了“华信闲情”四个大字,我对它的评价是:元精淋漓,劲气险绝。
我是慧珺的书迷。看到她的字,屈指一算,由来已经五十余年了。原先,我与她是五十年代南模高中的同学,她高三(1)班,我高三(2)班,每天同一小梯上上下下,却相见而不识,还是二十余年后在南模校友会上倒算认得的。六十年代初,尔科、华敏从青年宫带回的一些同学书法习作中,慧珺最出色,记得临写的是欧阳询《醴泉铭》,用笔精到,绵里藏针,几乎透过古碑,恢复了千年前墨迹的风采,令人折服。
慧珺温厚谦和,凡事常退避在后,唯独书法不肯让人。她拨开迷雾,进入用笔殿堂后,又越出而登高,苦苦研索结字和体势的妙谛,业书六十年,风格不断变化,不断更新,没有停止过前进的步伐。在我的心目中,常把她与沈尹默、陆俨少两公并论,倘以晚唐北宋名家为楷模言,沈侧重米、苏,墨色丰润,秀劲清隽;陆着力杨(凝式)、米,纵横恣肆,奇崛跌宕;周神萦米、黄,劲气内敛,体势豪迈。以俗人口味来说,沈先生“甜”,陆公“鲜”,周先生兼味在“鲜”、“甜”之间有点“辣”,正巧迎合时代的激情,被千千万万个百姓所接受、推崇和热爱。
我多次观赏慧珺写字:一个弱女子,擎起一管大羊毫,飘飘落笔,随势逆入,行笔疾而涩,提按自如,方截中含圆润,娟秀间见刚健,更妙在收锋,轻轻一提,棱角方整,气势磅礴。印象中米老曾有此意,被慧珺一眼看破而拓展了。为此我特意请教,她谦逊地答:由于关节原因,手腕使转不灵,是靠臂力拎起的。遂成了一种历来未见的风韵特色。
东晋有位杰出的女书家叫卫铄,工书善隶,人称卫夫人,师承钟繇,书传王羲之,名烁青史,然其后则女书家寂寂千余年。今慧珺奋起,特立独行,颉颃前贤,且桃李天下,冀希她能培育出当今王羲之,为时代增光,而贡献于书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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