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上青青的艾草汁,捏开糯糯的粉团子,裹进细细的赤豆沙……清晨6时,百年老字号“王家沙”里,5个木桌台旁,20位师傅正不停忙碌……“出笼喽!”伴着几声轻呼,蒸箱旁,挂着水汽凝成的薄露,一个个青团晶亮剔透。老店外,已绕三匝的人流缓缓挪移,一双双急切伸出的手轻捧过清明时节的温润碧绿。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们的思绪回到了24小时前。
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正是“捣艾草为汁”的好光景。为采撷青团上那抹早春的翠色,我们踏上了宁波的一处海岛。沿山路盘旋而上,健谈的采草工倒出了肚里的故事:青团相传自2000多年前的春秋而来,晋文公为报流亡时随臣介子推割股肉饲君之恩,许以高官。子推不愿,背母避入深山。文公放火逼之,仍不出,终与母相拥焚于树下。为祭子推,每年清明前两三日,家家断炊,只食糕点,故谓之“寒食节”,也便有了江南裹满春绿的青团。
朝阳斜铺坡上,枯黄的灌木丛中偶露一丝葱茏。采草工快步上前,镰刀贴地轻挥,熟稔地割下数捧。接过艾草,叶狭长、边如锯齿。手指一捻,提鼻一嗅,馥郁的草药香直入脑际,顿时荡去了几许舟车的劳顿。
采草工言道,现时“野艾茸茸”之景难见,采摘这“驱春寒,通脏气”的稀罕物须在乱丛中搜觅,唯有清明前一月内,茎短叶大的嫩艾,才是“入粉团”的上品。忙六七小时,手背被荆棘划出道道印痕,只得十余斤。院落内,吹晾散热之时,还得细细翻检,容不得一丝杂草混入。
12小时前,离海岛,访南汇工厂。
野艾濯清涟后不带半点污泥,被一一粉碎,裹上两层纱布,置于离心机中,加水飞甩,碧液溢出,满室生香。草汁中还得放入少许食用碱,称作“点浆”,以防汁水遇空气后氧化泛黄。据说,如今市面上多将艾草晒干磨粉制青团,面皮色泽暗黄、黑斑点点,不似新鲜艾草汁与粉团糅合后,有无瑕碧玉般的透亮,并香气四溢。
7小时前,走进“王家沙”后厨。
笼屉中,选用的海门大红袍赤豆已蒸得酥烂,包上数层纱布,用流水小心冲淘,细沙缓缓流出,杂质尽被去除。加糖、精制油用小火翻炒后,捏一撮细尝,不粘不腻,入口即化,甜润的滋味直滑入喉中。
和面用的是糯米粉,但要加入蒸熟的糯米芡,这样,面皮就多了一重韧性和张力。粳粉也是不可缺少的“秘方”,有了它,青团的“骨架”才被撑了起来,不会软作一摊,食之弹牙有嚼劲,正所谓“粘盆子,粘筷子,不粘牙齿”。
蒸青团也是件巧活,蒸箱绝不能塞得满满当当,每格上下要留些空间,使蒸汽凝成的水珠顺缝隙流出,如此,青团才不会被“泡”得又糊又烂。
奔忙一天一夜,此时,捧起热腾腾、绿油油的青团尝个新鲜:艾草的清香、粉团的糯香、细沙的甜香……在舌尖层层化开,柔柔地荡漾着,把早春的芬芳装满了齿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