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当街一泡尿,溅起了不同人群截然相反的愤怒,且这愤怒还在延展不休。
以“3岁孩子街头小便 内地夫妻与港人发生冲突”为题的视频新闻,掀起轩然大波。这边厢说内地游客行为粗俗无礼,令人发指;那边厢则说幼儿内急、家长用纸尿裤接尿无可厚非,何必小题大做……
这本是偶发事件。去掉其间的“内地”、“港人”等敏感词,只是一则可忽略不计的小小治安冲突。然而,网上的喧嚣争议却超出了理性尺度,演变成了“内地人”就是如何如何不文明,而“港人”则是如何如何充满歧视和偏见。以族群归属来区分是非,是非常冒险的一件事。固然有诸多行为“不文明”的内地游客,也固然有不分青红皂白鄙视内地游客的港人,但相较全体内地游客以及全体港人来说,一定都是极少数。可是少数的声浪太高,而大多数则习惯于沉默旁观,双方的傲慢与偏见便被畸形放大,演变成十分敏感的地域文化优劣之争,一方有人说“内地人滚回去”,一方就怒斥“港人靠内地的水才能活下去”。
挑起诸如此类愤怒的,从香港奶粉限购、内地人赴港生子直到内地学子进入香港名校就读……论争的波及面之广、牵动阶层之复杂、争议程度之激烈,让人匪夷所思。
香港和内地一脉相承,很多香港人才也是不同历史时期从大陆移居的。如果倒退二三十年,不会有多少人对“内地人”举止大动肝火。当时偶往香港的大陆同胞,贪婪而好奇地打量彼岸的繁华富足与文明。港人对“穷亲戚”有一份体恤和宽容,也有不言自明的优越感。
改革开放35年之后的今天,内地的人才、人流与物流通过各种渠道涌入香港,中国经济奇迹般崛起,上海、深圳等内地城市发展得一日千里。更令人心绪复杂的是,在华洋杂处、五方辐辏的香港,名校的学位、高薪的职位、高档物业的楼位,连高档产房的“产位”,都被“内地人”攻城略地。由此催生的不安情绪,其实对上海等内地城市而言,也并不陌生。
上海人的优越感,也曾受到比例日愈提升的“新上海人”的挑战。毕竟资源有限,“新上海人”来了,房子难买了,名校难进了,想找一份好工作,就更是快难于上青天了。本地人士的愤怒,实在很容易理解。欧美各地,也包括邻国经常发生的工人农民抵制进口产品及针对外来劳工挤占市场的罢工与抗议,以及美国加州系大学对亚裔学生入学进行立法限制的争议,均与此相类。
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矛盾,经济的、社会的、文化的,在利益的微妙拉锯中一触即发。港、沪相关争执,有几乎雷同的出口:对街头、地铁、商场等公共场所屡发的外来人士“不文明”举止,会轻易引发集体声讨。这里面,有捍卫公共道德、捍卫城市文明的正义感和公民意识,也不乏占据道德高地与文明高地的族群优越感,这或多或少地安抚了发生在别处的失意与失衡。
在人口与物资流动中繁荣的国家与城市,会在同样的流动中更加繁荣。当然,流动亦要适度,不管是对香港还是对上海,都有城市承载限度问题。在深层次原因化解之前,类似“一泡童尿”的争论,怕是会偶有机会便冒出来解解瘾头,泻泻火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