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郊外的小巷并不陌生,好几次经过,总会为它日渐衰老的容颜而唏嘘。巷子两边的房子,低矮的屋檐参差相连,看上去歪歪扭扭的,好像随时会倒塌下来;疏影斑驳的墙面,处处可见顽童的信手涂鸦,夹杂着岁月剥蚀后留下的或深或浅的烙印,整个画面犹如一张已经霉变的黑白照片。
老巷虽旧,却足以隔阻尘世的繁华和喧嚣,尤在清晨时分,踩着青幽幽的石板路信步走去,弥漫四周的闲适、宁静与恬淡的气息沁入肌肤,令人倍感舒爽。三两早起的老翁,坐在门前的藤椅上,桌上放着几杯清茶,碧绿的茶叶在杯中旋转,老翁边浅斟慢啜,边用手轻打着拍子,似乎正在回味一个脍炙人口的戏曲片段。巷子里的桃树也已开花,一树一树的,像是美人辫梢的饰绸;几条流浪狗趴在巷口的石井上发呆,好奇地探视着偶尔经过的路人。时间,仿佛在这里打了个盹,凝固不动了。
凝固的时光串起了前世与今生,当我迷失于幽寂的老巷,我时常会揣想自己的前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也许是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其实他们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因而,我更喜欢将自己幻想成一只轻盈的小鸟,在巷顶的蓝空中自由飞翔,飞倦了,就躲进树林里栖身;我也愿意只是高墙罅隙里那株无名小草,静守一隅,闲看天上卷舒的白云,细察叶间坠落的露珠。
时近正午,星星点点的几处烟火打破了老巷的静谧,呈现另一种俗世的悠然。小院里有个老婆婆正在炉子上煮午饭,门开着,飘出一阵猪骨头的香味,老婆婆那张刻满皱纹的脸上溢满安详的笑意。巷子深处还有一个地摊,卖些小工艺品之类的东西,光顾的客人并不多。摆摊的中年女人很淡定,没事时整理整理商品,逗弄一下附近的一条黄毛狗。少顷,一个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给她送饭,他歉意地说:来迟了,饿了吧。女人笑了笑说:不急,还早呢。男人连忙从自行车兜里拿出饭盒,坐在女人身边,两人一起吃着。沐在春阳下的老巷暖融融的,显得无比和谐。
此时,一对衣着光鲜的游客来到地摊前,看得出他们来自大都市。男的像是要选购一件小饰物,俯下身子横挑竖拣起来;女的无意中瞥了一眼摊主的饭盒,竟像发现什么隐私似的说:哎呀,你们吃的是什么菜呀,清汤寡水的,哪能吃得下去。说罢,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女游客那种又是关切又是鄙夷的神态让中年男女十分尴尬,原来的和谐氛围被打破了,女摊主端着手中的盒饭,愣愣地望着那个珠光宝气的女游客,身旁的男人不由叹了口气,把盒饭放回车兜里,再也没有心情吃上一口了。
离开老巷时,我的眼前始终萦绕着地摊上那对中年男女的身影,不知他们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毫无芥蒂。来自繁华之都的“贵客”啊,你们何苦来惊扰这些知足常乐的“桃源中人”!让他们静静地享受那份“小寰浊世”所无法体会的幸福,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