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
这里的青山,没有半点稀奇,只少了几缕炊烟。
树林里,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一丛荒草,路边一块木制的小牌,上写“圣皮埃尔路”。我不解:为何这条不起眼的野径竟还有个名字?
我漫无目的地沿路前行,又见一条同样普通的岔道,也有个名字:“圣约翰路”。
我狐疑,改由岔道而行,左右复见岔道数股,各有小牌标示路名。忽然,两旁又多了些排列整齐的小石桩,刻着:
“咖啡馆—杂货店”、“皮匠铺”、“葡萄园”……
我若有所悟。劈头撞见一块小小的纪念碑,上刻:“此地曾是杜沃山前之弗勒里村,毁于1916年。”下刻该村地图一幅。
我四顾,震惊:一个被炸得片瓦不留的村庄,竟能有如此的尊严!
而我脚下——小径的两旁,那杂树乱生的土地,如此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我终于明白了——都是毁灭了这个村庄的炮火留下的瘢痕,如今却披上了青葱的外袍,被野花装点得一派生机。
几度夕阳红
走出阴森潮湿的坑道,惨不忍睹的杜沃山碉堡前,日已西斜。我步行回城。一路是无尽的弹坑、战壕、哨所、坟茔……
我不禁哼起了一首希腊歌曲《君子于役》:
想你正在前线,在一条战壕里……
弹坑、战壕、哨所、坟茔……
拐了几个弯,但见一片广袤的坟场。想当年,这里应是炮火连天的前线,千千万万的人在此疯狂厮杀,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而战壕之中,战火之余,死生之际的日日夜夜,必定也有惊惶,也有慷慨,也有消遣,也有相思……惊惶的留下了遗书,慷慨的留下了英雄事迹,消遣的留下了精美的艺术品,相思的留下了无可埋葬的忧伤。
我也正在前线,寄身于家书一纸,
深藏你的军衣袋底,甜蜜地受着熬煎;
而你也身在家中,到处是你的踪迹,
到处是你的眼神——那残霞般的伤痕。
……
而今却只是一片死寂,唯余无数个十字架在夕阳下,向远山的怀抱里沉没。
暮色中,路过贝当元帅的雕像,马其诺部长的纪念碑。我忽然觉得,他们其实并不可笑。
我终于来到凡尔登高地的边缘,下面零星的灯火便是萧瑟的凡尔登城。山坡上,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天边,最后一抹血色的残霞。
到处是你的眼神——那残霞般的伤痕……
残霞般的伤痕……
伤痕……
(谨以此文纪念1914年7月28日一战爆发一百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