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小河浜里大闸蟹
包德彪如此绝情负义,李大凤岂能善罢甘休,她对弟弟大诉其苦,大诉其怨。李小虎听后不无责备地说:“自找的,挡不住噱头,看不清人头,活该!”
“错在当初,我认了,还不行嘛!”大凤恳求弟弟,说,“看在一母所生的情分上,你一定要为姐报仇雪恨。”
小虎未置可否……
“姐姐受了欺侮,弟弟不敢出头,我坍台你也跟着坍台,这几年你不是白混了嘛!”大凤使出激将法。
此法果然灵验,小虎说:“好吧!蜡烛不点不亮,我给这个小开一点‘颜色’看看。”
这几年,李小虎混迹江湖,近来颇有起色。自从他怕挨戒尺远离塾馆后,毎日里在造币厂桥桥头“干活”,当然不会像大珠当年那样,靠“推桥头”挣些零钱,他干的是“抛顶工”。所谓“抛顶工”,即瞄准黄包车上乘客头上戴的什么帽子,看到值钱的皮帽或礼帽,便尾随于后,趁黄包车上桥辰光,迅速摘来乘客的帽子,得手后飞快逃离,待乘客下车欲追赶,摘帽人已无影无踪……李小虎眼尖手快,动作敏捷,小小年纪,身手不凡,被青帮人物相中,收入门下。此人姓朱名贵,是江北大亨顾竹轩(弟兄排行老四,天生一张瘪嘴,外号“顾四瘪子”)的弟子,坐镇沪西一带,广收门徒,扩大帮系势力。
棚户区人穷,穷人的心态有两种:一是只求苦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树叶落下砸破头;另一是聋子不怕雷,瞎子不怕蛇,啥事都敢干。李小虎属于后一种,朱贵利用他的胆量,遇有与产生矛盾的团伙发生群殴械斗时,总是命他打先锋,小虎不辱使命,毎每获胜而归。有一次,对手吃了大亏,受伤众多,斗不过,不服输,一张状纸,将朱贵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开庭前夕,朱贵与爱徒商量对策,李小虎心领神会,拔出腰间匕首,朝自己大腿猛力戳下,顿时鲜血直流……帮内话,这叫“做伤”。凭着“做伤”,这场官司扯平。朱贵为了褒奖他,把“码头事务”交给念过几天书的李小虎打理。当年苏州河畔光复西路段有座大型粮食仓库,不时有驳船运来稻子、小麦和黄豆停靠码头,扛包人肩头披着蓝大布,将船上一包一包粮食扛入仓库,扛一包粮食,发一根竹签,扛完后,由李小虎向仓库结总账,领来工钱,扣下百分之三十,余款按竹签数分摊给扛包人。扣下的工人血汗钱如数缴给朱贵,当然他也能从中得赏。
李小虎在帮里得宠,小兄弟们既羡慕又嫉妒,称他是小河浜里爬出来的大闸蟹,尽管嫉妒,还是佩服他是个“讲义气”的硬汉子。李小虎会“做人”,不吝啬,隔个十日半月,笼络人缘,邀小弟兄们到酒馆里聚一聚,狠吃海喝他做东。酒桌上好说事,一次聚首,小虎约请小弟兄们为姐姐“报仇雪恨”助力。小弟兄们满口应承,为朋友两肋插刀,没说的,随叫随到!
包德彪的脸皮厚得如城墙拐弯处,江家没人搭理他,巧云一听到摩托车声,就躲到房里,他不怕讨人嫌、讨人恶心,几乎毎天都来江家门前转悠,找机会接近巧云。这天,他骑着摩托车刚进弄堂口,被三个汉子拦住。
“喂!让开,我有公务在身……”
话未说完,被李小虎伸手把他从摩托车上薅了下来,问:“认识我吗?”“不认识。”包小开一头雾水。“认识李大凤吗?”“我……我也不认识。”提到李大凤,小开心虚,但仍硬着头皮回答。“好哇!不认账,今儿让你认识认识。”“啪啪”,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小开嘴角流血,眼冒金星。李小虎说,“我是李大凤的弟弟。”
他俩对话时,另一汉子拔出匕首,刺向倒在地上摩托车的轮胎,“嗤”放出一股气,轮胎瘪了。“你听着!一、今后不许你再打扰江巧云,她是我学长大珠的对象;二、三日后下午,我约你和你父母到小街桃园茶馆‘吃讲茶’,不得失约。”李小虎气盛词严,指着那瘪了气的车胎说,“瞧见嘛!你若违拗,那刀子剌进你的肚皮,流出来的就不是气啦!”
“决不违拗,决不违拗……”不许打扰,不得失约,包小开捂着流血的嘴角,心惊胆战,连连说是。李小虎领着两个弟兄扬长而去,他灰溜溜地扶起瘪了轮胎的摩托车,一副狼狈相好似丧家之犬……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不禁发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