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从未有过的体验

　　同时，丽琳也注意到，叶丹对她的淡漠是假装的。他常在偷偷儿看她。一个男人深情爱恋的目光，女人会感觉到的。她做大学生的时候，课堂上，如果觉得背后有人看她，就知道谁在看她。她从不敢回头，到下课时能看到后排的人，就知道自己感觉不错。不知道男人有没有这种敏感。她得小心。可是再想想，让他知道也好啊，单相思是很苦恼的。但是怎样才能让他知道呢？

　　有一天，叶丹忽然问丽琳：“你到了这里来，怎么没寄过家信？我妈已经给我来过四次信了。最近的信是八月中秋。”

　　丽琳到了这个劳改营，从没想念过许彦成，从未写过家信。他们这个劳动队允许每月写一次家信，但只限至亲。写信的时间很难得，不写家信的居半数。丽琳从没有写过家信。许彦成不知她的地址，怎能来信呢。丽琳经常感到自己的孤单。这时听了叶丹追问，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簌簌地掉入饭碗。她没带手绢儿，只好用手背去抹。

　　叶丹是很聪明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丽琳爱他，他哪会不知道呢？可是丽琳对丈夫的情谊，他无从得知。下放那天，她丈夫不是扛着个大铺盖卷儿，提着其他行李，为她送行吗？丽琳是见异思迁吗？她觉得心上矛盾吗？她显然很痛苦。叶丹虽然不由自主地迷恋着丽琳，他却不愿拆散别人的家庭。如果他的猜想不错，就该及早退步抽身，他不是没人追的。

　　那天他看到丽琳簌簌落泪，当时他背着席棚，丽琳在他面前。她的眼泪，没有别人看见。他小声说：“你赶快走吧，过一会儿人就多了。”

　　丽琳很听话，连泪吞下了剩饭。

　　叶丹说：“丽琳，现在天越发长了，七点以后才天黑，你宿舍西头的大树底下，天黑了没人，今晚八点我在那儿等你。八点。”

　　丽琳点点头，急忙走了。

　　他们那儿五点晚饭。丽琳同屋共有三人。她们那间屋子是最先盖的，最简陋，也最小，铺板上至多挤三人。男宿舍里，一屋至少挤六七个人呢。同屋的以为美人就有优越感，拿架子。但丽琳向来会做人，一点没有架子，还顶会照顾人。所以三人过得很融洽。

　　那天晚饭以后，丽琳回屋，同屋两人已经回来了，坐在门口乘凉呢。丽琳和她们一起乘凉，到了七点半，丽琳说：“天黑了，坐在门口危险，保不定会有狼来，咱们还是进屋去吧。”那两人同意，三人都进了屋，把门也关上。

　　丽琳忽然说：“不好，我闹肚子了，得出去拉野屎。”同屋的人说：“能忍就忍吧，天黑了，野地里有狼。”丽琳说：“不行，我忍不住了。”她拿了铺板底下藏着的棍子急急出了门。

　　她赶到大树底下，叶丹也刚到。他们都准时。他们就在大树底下的大石头上坐下。

　　叶丹说：“我约你来，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我有要紧话问你。我们得把话缩得越短越好。这里很危险，如果给人知道了，咱们俩就永远不能见面了。”

　　丽琳点点头。

　　“我先问你，你和老伴儿感情很好吗？下乡那天，他不是扛着你的大铺盖卷儿送行吗？你是不是变心了？”

　　丽琳说：“他不过是可怜我罢了。他无情无义，我一片痴心地爱他，他只是嫌我。他有他的意中人。”

　　“那么，你应该和他离婚和我结婚。你愿意吗？”“我不做女朋友。”

　　“当然，我现在好比跪着向你求婚。你答应了我，我就好比和你行了订婚礼，好比给你戴上了一个钻戒，从此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你爱我吗？爱我，就说：‘叶丹，我爱你。’”

　　丽琳说：“叶丹，我爱你。”

　　叶丹紧紧抱住她，吻了她一下。这一吻，直吻到她心窝深处了。她是结婚多年的女人，却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情味。

　　他们忽然看见一双碧绿的眼睛在黑地里看着他俩，真的是狼来了。

　　叶丹拾起一块石头，向黑地里那只狼投掷去。那只狼哀号了几声。

　　叶丹说：“快！快！快逃回宿舍去。”

　　丽琳虽然给他吻得浑身酥软，却很听话，一溜烟似的奔回宿舍，推开了门。同屋的两人，正等着她呢。见她神情异常，忙问：“怎么了？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