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的时候，常往来的园艺商寄来新年台历，每一页都是一种花。妈妈很喜欢，经常拿起来翻看。春节过后的一天，天气微微暖起来了，妈妈翻到其中一页对我说：“这个你能种吗？”我看了一下，说“好”。这一页的主题，是绣球。

　　绣球品种很多，大部分只开春末一季，却有一种花期可以比普通的长12周，我是贪图现世美好之人，自然订了这种。取其花期绵长的缘故，这品种叫做summer endless，通常译成“无尽夏”，三字词干脆利落，又是阿字韵尾，听起来更是洪亮提神，而我则喜欢把它叫做“无尽夏日”，韵尾温和内敛，且多一个音节，仿佛读起来就更婉转、更连绵不尽似的。

　　花苗很快寄来，自然精心料理。很快淡褐色的裸枝便发了嫩绿的枝条和新芽，甚至很快有了花芽，可惜迅速萎谢了。查书才知道，原来是盆子太小的缘故。配土、换盆、肥水不断，无尽夏终于在五月中旬如期开放。一个个粉红色的花球，累累坠坠，几乎压弯了枝条。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花也越开越多、越开越大，轻轻一碰，便有花粉细雨般落下，地面就再看不到水泥色。及至六月，开出一个有正常大小两倍大的花球，乃至于突破了常规形状，变成了一颗饱满的心。此乃吉兆啊！我满怀希望，认定它将开满整个夏天。谁知道，这颗心竟是绝响。

　　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大半，语言的隐秘法术没有带来奇迹，浇水施肥、调整光照这些俗世努力也没有任何作用。它再也没有开放。

　　无尽夏动静渐悄，令我灰心不已，可此时，另两棵蓝雪花却静静地绽开了。这两棵蓝雪是我在秋天播的，预计应当在第二年五月开放。多少也曾期待过，到六月还没消息的时候，也是认真上网查过资料的，只是比对了许多图片，实在没有任何叶芽哪怕勉强类似于花苞。那时候我正沉醉于绣球与月季的盛世，不开花的蓝雪自然如同杂草，放着都嫌占地方。可真要拔掉也于心不忍，——枝叶那么茂盛，到底是个活物。不过是料理别的植物时也顺手给它水和肥罢了。就这么无所谓的照应着，灰扑扑的梅雨季节和灰扑扑的水泥墙角里却盛放了蓝色的烟花。

　　我总以为蓝色的花朵于夏季最为相宜。对于蓝色夏日的期待，过去都放在无尽夏身上，——它会在酸性土壤中开出蓝色花，可我调整土质太晚，所以它始终只开碱性土壤中的粉红色。还好蓝雪来了。它的花型颇类绣球，亦是一朵朵小花组成的花球，单个球虽不及绣球那么大而密，但却胜在多，株型不过两尺多高一尺来宽，却上下错落六七捧花球，而花朵的略微疏落，更显得淡蓝色清冷与通透。就这么疏疏朗朗地垒砌着，一个凉夏便过去了。

　　直到现在。

　　即使霜降过了，立冬将至，只要剪去开过花的枝条，补上水肥，那凉意就不会断。

　　还好当初没有放弃，要不然何来这无尽的夏日风景。至于那棵“真正”的无尽夏，留着依旧浇水施肥好了，反正它还有叶子，一片片大如手掌、肥绿可喜，亦颇为可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