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威银行看好怡乐集团，打算投资购入30%的股份，于是邀请GRE对大同永鑫做独立而秘密的调查，以便进一步了解该企业及其控制人的背景和历史，及其是否存在任何被隐瞒的不良信息，以及对其投资将面临的任何其他风险。具体调查事项有以下三点：第一：确认大同永鑫的初始控制人（公司创办人）；第二：调查大同永鑫创办人的背景；第三：调查大同永鑫的规模和发展历史。

　　看来，“晚餐”是个背景尽职调查项目。

　　GRE的商业调查项目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反欺诈调查，服务于遭遇欺诈蒙受损失的客户，如被公司内部的职员贪污，或被商业合作伙伴诈骗。另一类则为背景尽职调查，服务于正打算投资的客户，对被投资对象的背景和历史做详尽的调查。防患于未然。后者比前者简单得多，每个项目经理都能应付，但项目经理却并非人人能当。

　　燕子翻开第二页，精神为之一振，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别的尽职调查项目，一个项目经理足矣，而“晚餐”则由Steve和燕子兼顾。

　　GRE对项目经理的级别虽无明确规定，但按照惯例，只有副总监以上，或将要提升副总监的高级调查师，才有资格成为项目经理。燕子却仅仅是个初级调查师。

　　“你可以出去了。能帮我把Tina叫进来吗？”Steve微微一笑。完美的笑容，可以摆到国贸一楼专卖店的橱窗里。这是Steve的第二次微笑。第一次在楼下星巴克。那一次让她受了些委屈，这一次却让她心跳加速。

　　电脑启动，硬盘吃力地呻吟。燕子凝神思考新的项目，心情倒是恢复平静了。三周的时间并不充裕，但燕子并非刚出校门的小女孩。只要平时细心留意，未必事事都需人教。燕子提笔制订工作计划：

　　“晚餐”的三个问题：确认大同永鑫的初始控制人（公司创办人）；调查大同永鑫创办人的背景；调查大同永鑫的规模和发展历史。

　　为这三个问题寻找答案，可以分成三个步骤：第一：向服务供应商购买大同永鑫的工商档案。第二步：上网调取香港怡乐集团的注册信息。第三步：媒体补充调查。三步工作完成后，如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尽职调查则基本完成。如果发现了问题有待考证，则需进行实地走访调查。这一类调查需秘密进行，不能让被调查对象察觉。这是GRE的高级调查师所擅长的。

　　把老方安排在“晚餐”的团队里，莫非是为实地调查做准备？燕子抬头张望，大厅仍空空荡荡。Steve办公室的门仍关着，Tina似乎已经进去很久了。Tina会不会不开心？“晚餐”由燕子负责？其实燕子只是初级调查师，比Tina还低着一级。

　　公司的门铃突然响起，8∶30。除燕子之外，办公大厅里空无一人。门铃又响，急不可待。燕子起身朝前厅走去。

　　公司的玻璃大门外，有个身着西服的男人。燕子和他同时抬起头。

　　一瞬间，燕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凝结成冰，只剩两颗跳动的心脏。冰雪渐渐消融。燕子眼前模糊一片。

　　“卖给我一半，成么？”八年前的某个夜。芝加哥某粤菜馆的厨房里，那男生对燕子讲的第一句话。

　　那是个格外繁忙的夜晚。饭馆老板给燕子一盆大虾，让她立刻把它们洗干净。虾一个劲儿地跳，好像专门要欺负北方长大的孩子。燕子慌忙拧开水龙头。没过多久，虾不跳了，浑身通红。燕子这才想起用手试试水温。

　　老板大声用广东话骂街，手指燕子的鼻尖。厨房里有人在窃窃地笑。燕子用力咬住嘴唇。她不能当着他们流泪。她力气不够大，不会说广东话，不认识鲈鱼或者芥蓝。没人知道她的手曾经做过眼科手术，只当它们刷碗洗菜尚且不合格。燕子不在乎这些，她需要每晚20美金的收入，她得交房费和学费。燕子抬起头，用清晰而标准的普通话宣布：“这一盆虾，我都买了！”

　　老板大吃一惊：“你知道这虾多少钱一磅买回来的？”

　　“我不在乎。反正这虾我都买下了，钱从工资里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