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清晨,看到马应九先生写给他母亲的文,文中说:
“妈妈走了,走得平静安详”,弥留之际,赶到万芳医院加护病房,紧握着她微温的手,“这一双把我养大的手”,吻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妈妈您好走,您的子女、媳妇、女婿、外孙都在您身边送您,爸爸会在那边迎接您,你好好走,不要怕喔!我们结缘64年,来世再做母子,好不好?”
我的眼泪盈上来,秦女士已经是94岁的高龄,即便如此,已是花甲之年的马先生之不舍和哀伤仍溢于言表。它触痛着我的心弦,内心涌动着对上苍的无限感激,母亲虽历经劫难,因她的生还,这个母亲节,我还可以陪伴着我的老母亲度过平凡的这一天,尽管我们只是粗茶淡饭。
数年之前,母亲在去接我孩子的途中,斑马线上,一辆急速的轿车把母亲撞飞,她被重撞又以抛物线状甩出数米之远。在赶往医院的路途中我一直祷告着,千万不要让最坏的事情发生,母亲守着我几十年,如遭遇不测,我会是怎样的罪孽深重?
医院急诊室的中央,一个简单的担架上,母亲躺着,周围空无一人,全身已经插满了氧气管、输血管、输液管、引流管,还有生命检测仪器,她脸色苍白,是严重休克和脑震荡状态。我摸着她冰冷而粗糙的手,贴近着她的脸,她十分微弱的声音告诉我,“不要怕,没事的”。值班的医生不停地接诊着那些待诊的病患;而在门口,几个年轻人懒散地抽着香烟,他们朝我走来,漫不经心告诉我,“路不熟悉,车速又太快,所以撞上了”。那淡定的神态,似乎谈论着一件和他们毫不相关的事情。
救治的主治大夫说:“哎,年纪太大了;又是如此致命的撞击,很难的!”他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如何挨过了那些艰难的抢救时光,更不知道如何在那漫长的恢复期期待着。
或许是上苍默许了我的祷告,怜悯了我过去忽视母亲的无知。母亲不但生还,还顽强地站立和康复过来。
我从未离开过母亲,她一直陪伴和伺候着我,督促着我念书。小时候,母亲总是说“你要好好念书,时间珍贵”,以至于调皮的我,为了逃避母亲的责备,三心二意的时候,要么把书顶在头上,要么假装捧着书,却透过书缝远远看着她发呆。时光的隧道一点都不悠长,瘦弱的她总是不知疲倦地操劳着工作、儿女和家务。转眼之间,她满头的青丝已是白发苍苍。我长大了,体恤着她的辛劳,多希望帮她一把,母亲却说:“做家务的时间将来有的是,念书的时间却是不多”。我完成了所有的学业,母亲仍旧说,“你的手每天要给病人做手术的,粗糙了就失去了灵敏的感觉”。我被母亲娇惯着,也养成了有书做伴,便不感孤独的安宁。
我去世界各地游学深造,母亲又继续抚养着我的孩子,操持着家务。迄今,我还是一双光滑细腻的手,蓦然回首,母亲已经满头白发,双手粗糙不堪。
从前,我从未考虑过母亲的生死问题,直到那天,我才明白,人生有多么无常,这身边的平常幸福会随时离我而去。
一个闺蜜,多少年来经营着非常好的商贸生意,频繁在国外飞行,每次归国,无论何时,总是她的母亲笑盈盈地为她开门,几十年如此。后来,她母亲走了,她告诉我:“我现在回家,不再有母亲为我开门,每一次我都要流泪。我纵有巨大的财富,换不回母亲的命,也再买不到和母亲厮守的日子。”
母亲节这天,我工作了一整天,回家的路上已是万家灯火,延安路高架上车水马龙,汽车鱼贯而行。我想,这些匆匆的行人,一定如同我一样,子夜回家,有母亲的守候和期盼。
泪水禁不住模糊了我的双眼。即使母亲已经衰老,即使儿女有着骄人的成就,只要是母亲在,就是一份温暖和依靠,都是心灵的归宿。她为我们预备着晚饭,为我们开门,那是平凡百姓最朴素也是最奢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