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十年前,离家不远的公园湖畔,倏忽间出现了一幢美轮美奂的房屋。那可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呀。据说,这里是上海所有公园中最大的一个人工湖,与苏州河毗邻,边上还有一座终年葱绿的小山。在这个地方矗立起长宽各有四五十米、玻璃幕墙的屋宇,当然是很能抓人眼球。我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顿时有一种上船的感觉,一道轻便的栏杆,外围就是一片水面。再往前走,我甚至有些感觉错位,因为恍惚间,好像来到了波澜壮阔的江面之上,或者是,来到了莽苍苍的大海之上。脚下踩的是一根根细木板拼接而成的地面,那简直就是甲板了。
往左一看,真的是让人惊呆了:猩红色厚厚的地毯,摆着几张或许是红木的圆桌、方桌,而周围是线条简洁、明代式样的圈椅,桌面上还有着猩红的桌布,而圈椅上一个个靠垫,也是一片猩红。显然,这是一家豪华、奢华的酒店,或者是一个宴请宾客的地方。我站在门边思量,真会挑风水呀,想象一下,坐在中间那张桌子边上,眼眺碧波有顷的湖水,山清水秀、湖面澄澈,一阵阵涟漪荡漾,可真会是油然而生的心旷神怡、豪情满怀——还有什么更美好的心情呢?
就在这座酒店落成后,很快,晚上会传出阵阵焰火的轰鸣声,那可是声震屋宇、惊天动地,而且还伴随着姹紫嫣红、缤纷璀璨的花朵,高挂在夜空之中。
随后,我知道了,在这个地方用膳,同时可以般配晚间焰火。真是让人遐想翩翩,大概不用饮酒,已经会陶醉、沉醉、酣醉。
我也曾想过,什么时候去享受一把。一个白天,我进内询问,似乎是领班的,一脸不愿搭理,只是拿出一本沉重的菜谱。刚打开一页,我就发现,这里菜肴的价格,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说它高得离谱、令人咋舌,大概也不算过分。
到了一个晚上,我又发现,整个公园早就铁将军把门,但是,一扇不大的门,却为这酒家开通,而且是在灯火阑珊中,别有一种意境。
大概一般人都很难进去享受那样一种礼遇,但是,在旭日东升、霞光氤氲中,来到这“甲板”上抬抬臂、踢踢腿,那倒也是一种意外的收获。但是,好景不长,没有多久,那酒店边上入口处被一道绳索拦住,于是就成为一个半孤岛。
也就在两年前吧,突然之间,我发现通道一大早被打开,就兴致勃勃下了台阶往前走,这才看到,大门、边门都敞开着,里面似有过一阵打劫,家具东倒西歪,地毯灰尘老厚,一片狼藉。是换主人了,还是要重新装修?真让人不好估猜。
但是,依然如此,而且日渐衰败,延宕至今。面对此景此情,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名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要在一个颇具盛名的公园湖畔造这么一个酒家,非一般人能为之,光是这个点子和动议,要经过多少过程,我们大概都难以想象。这里不是一般的造房子,那可是要在水上起屋,光一个基础设施投资,就会大了去。这大概也是一般老板所难以承受的成本。当然了,要把这些先期投资都赚回来,那也只有在“吃”上下功夫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要做这样一笔大买卖,事先肯定得做好功课,那就是什么样的人来,会付出什么样的价码。其中,也应包括焰火、晚间小道之类。
现在,房屋的溃败还在进行时,通往里面的小道重新再关上,而且还用大块木板钉死,不知前因的人会怀疑,这里是不是一个什么名堂的隔离区?反正,这个“半岛”成了一个死岛。
我揣想,当事人肯定陷入了三难之间。上上策,当然是有新人来接盘,重振当年的雄风。可惜,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使是很想任性的人,大概也不会顶风而上,再任性一把。中策呢,降低身价来个贱卖,恐怕也成问题,因为不管怎么说,任性的嫌疑总很难甩掉。
只能是下下策?把这上上下下全都拆掉,让湖水的归湖水,让湖畔的归湖畔——那可是万万不情愿、非到最后关头不会使出的法子呀。
真是寂寞身后事,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