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个好馆子吃饭，正餐开始之前，一边欣欣然等待着美餐上场，一边随手尝几筷子馆子奉送的开胃小菜，一边跟才落座的同餐之友寒暄。这一小节嵌着小兴奋小满足却留着长长一段期待的零星时光，其实是能够从某一顿饭里得到的最鲜活而丰满的快乐，胜过甜软的饱足。

　　一顿美满的盛餐，以及一个动人的饭馆，是从开头好起，且能好在无数细节的，奉送的几碟开胃菜自然不能含糊，那基本上就是这顿饭乃至这家馆子品质的提示，差不多像一个人从睡梦中睁眼时的最初的心情，是最经不起忧愁郁闷的。寡淡的萝卜条、僵软的花生米之类，最初的败坏能够长驱直入到怎样的程度，恐怕超过未经历时的想象，也不知要多少正餐的优异才能弥补。而美好的开胃小菜留下的欢喜记忆，都是那么深刻而持久的。很久以后说起某馆子或某一餐，首先想起的竟会是那一小碟一小碟的玩意儿，本帮馆子的苔条花生、川菜馆的泡菜、意式餐馆那一小撮精灵般的各色橄榄……

　　如此零星的小滋味，是多么要紧啊！如同洋葱令人饱含热泪后开怀一笑的魅力，如同茶水清淡苦涩后回甘之味的幽喜，其中的细腻复杂，总是历之难忘。比起荤素菜式，厨房里仿佛更离不了的是种种零星小料：小葱是江南的，大葱是北方的，咖哩是南洋的，芥末是东瀛的，胡椒和孜然是西域的，还有罗勒叶、香子兰、莳萝、肉桂这些略显妖异的异域之香，细香绵绵，汇成幽长的温香和甘美。

　　凡人的日子里，有多少大是大非大喜大悲需要定夺或承受？那些小小滋味，才是悠长岁月最生动繁多的表情，一天一天，常就像王国维写的句子：“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