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名有言:“近人有以‘隔’与‘不隔’定诗之佳与不佳,此言论诗大约很有道理,若在散文恐不如此,散文之极致大约便是‘隔’。”这一层论“隔”与“不隔”的意思,未经人道,颇堪咀嚼。
澡堂新年第一天开门,吃过中饭去泡澡,一进澡堂,便对柜台里面的老板道:“恭喜发财!”老板马上笑眯眯的:“同发!同发!”按我的习惯,按我心里想说的,过年招呼人乃是一句“新年好”,大大方方的,“恭喜发财”就嫌它俗了,不大说得出口。但人家开澡堂的,新年第一天做生意,我这一句“恭喜发财”,怕又是最应时应景的了,最合乎情理的了。古人有言:“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从文章论,一句“新年好”是我想要说的,这是“不隔”,一句“恭喜发财”,不是我最想说的,这是“隔”了,但这一“隔”,一句俗气的“恭喜发财”,反而成了“只是恰好”的好文章。
我们写文章,一味求“不隔”,拼命的要写自己最想说的,哇啦哇啦,写出来的东西怕真是过犹不及了。文无定法,“隔”的反而可能是好文章,废名拈出此意来,要算得金针度人,真要谢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