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没那么简单
已经习惯了港式制作的我,很不适应美国这种条条框框式的拍摄。导演Robert Clouse,是曾经拍过李小龙的《龙争虎斗》的导演,他对每个镜头都会严格按照分镜脚本进行,摄影机的活动进程和演员站位都有严格的讲究,这种工作方式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我。
我在香港拍戏的时候,经常会跟团队一起现场爆发各种创作火花,临场修改剧本和台词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些在美国完全行不通。加上我的英文很差,演戏的过程中顾得上说话就顾不上表情和动作,经常打磕巴以至脸部僵硬。回到我最擅长的动作戏部分,他们的工作风格也跟我格格不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编排复杂而漂亮的动作,但是严格按照剧本拍摄的导演,却经常请我不要随意发挥。我多次试着把自己对动作戏的想法表达给导演,但他每次都是面不改色地说:“不行,就照剧本里写的方式拍。”于是一些原本可以加入很多花哨动作的戏份,变成了我走来走去的过场戏。我对导演说:“没人会花钱去看成龙在电影里溜达的。”
《杀手壕》拍摄结束,公司很快帮我接了下一部戏。Andrew显得很兴奋:“这部电影里会有很多好莱坞的明星跟你搭戏,你演的是一个赛车手,很刺激的剧情,片名叫《炮弹飞车》。”光是听这个片名,我已经很有兴趣,心里默默希望这是一部风格不同的影片。
了解到我对《杀手壕》拍摄方式的不适应,同事们安慰我说:“《炮弹飞车》不是动作片,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把精力专注在表演上面就好了。”
可惜事实再次证明没那么简单。我在那部电影中演的是一个日本赛车手,这已经让我有点不舒服,可是想推掉已是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演。一起搭档的好莱坞明星每天见到我都会客气地打招呼,但是仅此而已。我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当时有个很有名的黑人演员,是Sammy Davis Jr,他走到我的化妆车,跟我说,他刚从日本回来,他知道我在日本很红啊。我说我是香港来的,不是日本人。他说,嗯,对,你是香港人。结果那之后每次他见我都跟我说日文。我也没有再去解释。在这部电影里不再需要说大段的英文台词,但我要负责做各种鬼脸去搞笑。如此种种,让我在片场的每一天都很不开心,后来我懒得跟所有人说话,就一个人闷在旁边不出声。
后来这两部电影的结果如何呢?
先是1980年《杀手壕》的票房惨败。片子上映之后,我曾经自己买票溜去电影院,发现整个影厅都没有几个人,还都是中国人,美国观众显然对于这部片子毫无兴趣。尽管我自己已经跟导演放过狠话,“没人会买票看成龙在溜达”,但看到影厅里寥寥无几的观众,心里仍然特别不是滋味,我在亚洲已经红成那样,几乎是王了,在这里却没人看自己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问题很明显,除了剧情上面的问题之外,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观众不接受那种动作方式。我后来曾经找过一些专家问原因,他们说观众认为你的拳头没有力量。我问此话怎讲。他们说,你跟那个人已经打了十分钟,踢了他八脚了,他居然还站在那里,你还在继续踢。观众印象中的动作戏还是李小龙那种,“咚”的一脚出去,人已经被踢飞了!我心想,早说啊,这种拍摄方法多容易,一拳一个一脚一个,但这不是成龙电影的风格,我拍不了,也不喜欢拍。那既然这样,就承认失败。
再说1981年上映的《炮弹飞车》。我在电影里的华人搭档是许冠文。海报上有我和他的名字,就可以保证亚洲市场,而在美国,海报上的名字就变成了以Burt Reynolds为主打。最终,这部电影在美国和日本获得了成功,在香港却彻底失败。我的本土观众不愿意看我演一个日本人,用无聊的逗趣方式去做戏,沦为一群美国演员的陪衬。
这就是我第一次闯荡好莱坞的经历,总结为四个字就是:铩羽而归。
离开好莱坞三年之后,我的同事们希望说服我再试一次。“美国观众现在最习惯硬汉形象,就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样,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