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世界的匈牙利柯达伊四重奏组日前终于来上海了。这应该是他们成立近50年来，第一次到上海演出。

　　柯达伊四重奏组成立于1966年，由布达佩斯李斯特音乐学院的学生组成。大凡世界杰出四重奏组的名字，都以本国著名作曲家或城市来命名，能够获准以这些伟大人物和著名城市来命名的，水平必超凡脱俗。柯达伊四重奏组，即是以柯达伊这位20世纪匈牙利著名作曲家来命名的。该组合的唱片基本都在拿索斯公司出。他们演奏的海顿四重奏全集，从上世纪80年代一直录到2000年左右才全部完成，共有近三十种。好几种都获得了世界权威的《企鹅唱片指南》三星带花的顶级评价。这也为当时刚成立不久的拿索斯公司制造了难得的卖点，也带动起其他唱片的销量。柯达伊由此也变成了他们公司一个标志性的品牌。

　　20世纪以来，著名的四重奏组层出不穷，为什么要听柯达伊组呢？记得10年前，我读到《陈丹青音乐笔记》里说过这么一段话，至今印象深刻。他说：“现在我要郑重介绍捷克塔里赫四重奏乐队，那是阿城郑重介绍给我的。那四个人的演奏，不是好，精彩，而是厉害，凶狠，不得了。中欧、东欧的天才们将性命全部都寄托给艺术了……那是直见性命的质感。”

　　虽然这里说的是塔里赫四重奏组，但东欧四重奏组合骨子里那种“直见性命”的特质，被他一下子点中了“穴道”。西欧、美国的四重奏组合，由于和大型唱片公司签约，有大把大把的金钱来宣传，海报头像满天飞，大名随处可见，往往容易被大众记住。而东欧的四重奏组，没有进入西方主流唱片市场，加之三四十年前，难得到西方世界去演出，唱片少，宣传少，不为人知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唱片，如同品美食，不比不知道，一比，高下立判。多年唱片听下来，四重奏这块，我现在更中意东欧或前苏联乐团的演绎。同一个曲目，西欧的某些著名四重奏组演来，不免中规中矩、寡淡无味；但在东欧那些组合的弓下，完全变了个样子，活色生香、刀刀见血。细细算来，东欧、前苏联倒也真是出大师组合的地方。比如布达佩斯四重奏组，维格组、匈牙利组、斯美塔纳组、鲍罗丁组、塔里赫组，还有这次来的柯达伊组，一个个都是音乐史上响当当的名字。他们不像西欧那些四重奏组，全是优雅有礼的绅士，带着小领结、燕尾服笔挺，他们是草莽英雄、浑浑朴朴的“英雄好汉”。一弓下去，“直见性命”。

　　这次他们的演奏会带来了四位作曲家的作品。第一首，莫扎特的第22弦乐四重奏，资质平平，未见其能。第二首，柯达伊《为两把小提琴和一把中提琴所做的小夜曲》，他们自己作曲的拿手好戏，平时倒是很少听到。只见三把提琴你来我往、上下翻飞，犀利，爽快，煞根，结尾处“一剑封喉”，全场都听呆了。演奏会最后返场曲，原以为会是他们的标志性曲目：海顿，不料却是美国格什温的小品。东欧人放下古典音乐端庄的架子，演奏起爵士风味的曲子，完全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只听琴声响起，竟也流利、华美，别有一番撩人的异国风情。

　　我常以为，听交响乐，如读二十四史，大开大合，惊心动魄。当一天繁重的工作之余，回到家中，如听交响，徒增劳累。而听钢琴提琴独奏，如聆小诗，且吟且行，宛若心曲。听四重奏，如读《庄子》，三四素心人，荒野秉烛围坐，你一言我一语，悠然自得，偶有机锋。柯达伊四重奏组的演奏，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