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宫某些窗口望出去,是涅瓦河,再过去一点,就是彼得保罗要塞,战马已披上铁甲,骑士告别了爱人,望远镜能看到的地方,就是要抵达的战场。
在圣彼得堡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彼得保罗大教堂直插云霄的金色十字架,这座市内最高的尖塔建筑位于“兔子岛”。岛上有不少兔子铜像,这里曾是野兔出没的荒岛,这种写实风格的兔子高大结实,跳跃在一片阴暗寒冷的灰绿色里。彼得保罗要塞为彼得大帝防御外敌所筑,和圣彼得堡同龄,这座城市便是从这个荒岛开拓出去。站在城墙下,涅瓦河一览无余,对面是繁华的闹市,这边却是冷风萧索、黑云压城。直升机“突突”飞过,教堂的钟声响起,彼得大帝吹奏的号角依然回荡在金顶间。
涅瓦河是条宽阔的大河,灰蓝的河水涌动着高纬度的寒意,阴沉的云低低的,一层层铺开,偶尔露出微亮的天,压在两岸古老的房子上,连接地平线和天空的,是彼得保罗大教堂金色的尖顶。坐在船上,一边是连绵不断的大房子,一边是黄绿相间的小树林,这是俄罗斯的浪漫,一种端庄厚重的古典主义浪漫,开着开着,就像开进了欧洲风景油画里。沿着涅瓦河一直开出去,是芬兰湾,海湾的对岸,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在海鸥的追逐中,慢慢接近这个地图上遥远的高寒地带。这里曾是航海出征的战场,战舰驶向一望无际的未知世界。铁血时代已经过去,一艘船孤独地停靠在天地间,如同等待起航的波将金号。陆地狭长的一角伸进海里,岸边茂密的水生植物微微泛黄,码头上俄国国旗飘扬,海鸥翔集,更添人烟稀少的冷清。
涅瓦河的支流寂寥得像没落贵族。岸边停着一排方头平顶小汽车,是苏联时期的样式。一艘金红小船靠在阑珊处,黝黑的河水流淌着金色,倒映出房子的虚像,热闹成了双重的,寂寞却加倍。百年前的老房子立在两岸,因为灯光的疏密呈现出暗金色和亮金色,窗一律是大大的落地玻璃,门是厚重的木门,似乎随时都会从里面走出一位拿手杖、戴礼帽、穿燕尾服的绅士。连老百姓的房子都透着旧时代讲究的气质,这和上海的老洋房颇为相似。外头虽然光鲜,里头的墙却裂了缝,画了涂鸦,粗大的烟囱冒着白烟,背阴处有些阴郁,寒冷的地方总是有种缄默的高贵。
凌晨,乘公交车去看开桥,车上没几个人,穿越这个城市的中心,涅瓦大街旁的大房子快速往后退去,几个世纪前的教堂、现在的路人从眼前掠过,像一幕默片,回放着对欧洲的记忆。
到涅瓦河边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因为涅瓦河上的桥都不高,大船无法通过,于是每天凌晨各座桥会依次打开,船通过后再合龙。据说不少年轻恋人,故意在开桥前去对岸,开桥后再打电话给家人说没办法回家了,便名正言顺地夜不归宿。凌晨1点半,封闭的桥从中间断开,缓缓向上翘起,到接近90度的时候停下,整个桥面都剧烈倾斜着,白漆车道几乎垂直于地面,看起来就像快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不多时,一艘大船慢慢从打开的桥下通过。
昏暗的夜,照亮了我的眼睛。我像个孩子般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当一个向往了整个童年、少年、青年的地方,真正在你面前,能触摸它、呼吸它,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感动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