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苏州河边的自来水
说到自来水,话要从头讲起。1843年以前,巴富尔们还没有抵达,道台上海的生活用水基本来自河水。河水其实也不错,相当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洁净,那是因了没有一点一滴的工业污染,其时,黄浦江为道台上海的用水来源之一,苏州河是另一个来源,对上海原住民来说,苏州河的来源或许更为重要。
接着是1843年11月8日,西方人来了。西方人比东方人考究许多,用水也是。那时期,他们的水源也是来自上海的一江一河,但对挑水夫送来的江水、河水,往往先将其装入室内的一个大大水缸里,又投入明矾搅拌,待水中杂质(如泥沙之类的)充分沉淀后再使用,烦是烦了点,但更加卫生或保险一点。一些花天酒地的场所,譬如租界上海中的鸦片烟馆,用水更加考究一点,是用专门的水船去太湖装运理论上更加清澈的太湖水。
工部局的第一任卫生官叫爱德华·亨德森,他是上海史上第一个向工部局建议建造新式自来水厂的人,眼光独特,富有远见。1870年3月22日,他在《字林西报》上发表了一篇6000多字的文章,谈的便是关于供应洁净水的问题,“洁净的水源是保证全城卫生的基本因素,上海当局必须寻求一种洁净的水源”,“如果能投入资金建造水厂,最终将证明,这笔投入和将投入下水道建设的资金具有同样的高价值”,毫无疑问,工部局上海中的许多人都同意爱德华·亨德森的高见。
工部局也对未来可能的自来水水源作着探寻。1870年,工部局卫生处在黄浦江、苏州河和淀山湖这三个不同区域内选取了12个取水点搜集水样,并送往伦敦进行水质检验,结果表明,12个取水点的水质全都优于同时代的英国泰晤士河的河水水质,似乎可以说明,在江南吴越文化氤氲中的上海,它的清澈有着自己的历史渊源。不过,工部局工程师奥利弗在1872年提出的兴建自来水厂的方案,因资金过大而被工部局纳税人会议否决,这说明当时租界中的西方人还在举棋未定之中。直到1879年10月,英国商人们才开始筹建起“上海自来水股份有限公司”,麦克利澳特为公司主席,林格为秘书,希恩等人为筹备委员会委员,公司总部设在了伦敦,主席为邓肯森。
筹备委员会向上海工部局提出未来建造自来水厂的方案,几经商谈,方案终于在1880年6月16日在上海租界纳税人特别会议上获得了通过。到了该年11月2日,上海自来水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按照英国公司法注册,董事会设在伦敦,光绪1887年,董事会才转移至上海。
自来水厂的建设前后花了约两年时间,耗资为12万英镑。1883年8月1日,这是上海史上的一个关节之点:大清国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来到上海,他选择去杨树浦自来水厂参观,那日,他兴致颇高地开启了引水闸门,也就在清国重臣打开水龙头的一刹那,杨树浦自来水厂向当时的公共租界、法租界以及静安寺以东越界筑路后获得的地段开始供水,每天供水量为3698立方米。自20世纪20年代起,经过生产工艺的改革,制水能力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到抗日战争前夕,这家自来水厂一跃而为远东老大。
19世纪中后期,上海开埠以来,虽说大英自来火房已经将煤气输送进了工部局上海,让不夜城这个后来如此撩拨人心的概念在煤气灯点亮时同步产生,但海派文化还远远没有诞生,若说上海原住民,更多指的是两脚似乎还永远洗不净的农民,而不是脱胎换骨、崇尚新潮的摩登市民。
华人也开始登场。先说头一个工厂,规模相当弱小,但历史对它的定义却相当了不得:它是中国第一厂。当然,“第一厂”的意义指的是民间而不是大清国官方,它叫发昌机器厂。到1876年,“发昌先生”着实搞大,那是因为他们可以在上海第一张华人办的报纸《申报》上以发昌铁厂名义刊登广告,自信满满地声称能够制造“连船身并机器各样俱全”的小火轮。
一条小火轮啊,这可不是轮船上寻常的零部件!读者因此可以作这样的理解:中华民族伟大的近代工业,今日叫做“中国制造”的这个伟大概念,全都起源在苏州河口的发昌铁厂中,是的,苏州河见证了中国民族工业的蹒跚起步,见证着中国民族资本家在河的两边微弱而坚强地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