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解放军报社记者聂中林把他创作的《杨沫之路》送给我时,着实让我惊喜了好久。在我的印象里,这位大校不涉足文学,怎么突然给杨沫写书?我读过《杨沫之路》后,品味到在融为一体的资料与文字中,作者通过真实的情节传达真切的情感。聂中林告诉我,创作之前,他一再提醒自己,既要走出长期形成的新闻写作框式,又要充分发挥记者敏锐捕捉事物的特长。所以,他在写杨沫时没有端起写“史”的架势,更不拘泥于时间的顺序呆板地记流水账,而是从琐碎的叙述中抽离出来,将资料、新闻和文学这三点融为一体。
浩然生前为《杨沫之路》作序,序言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应该说,我和杨沫是了解的。但追踪着聂中林的笔触所到的角落,有些我却不甚了解,或者了解得不那么具体。聂中林的文章不仅增加了我对老朋友的了解,更多的收获是给了我启迪和鞭策。这组文稿基本上勾画出一个杨沫的轮廓,为年轻读者提供了有益的学习课文,为史学家提供了真实的研究资料,也丰富了我们社会主义文学创作经验的宝库。”
其实,最初并不是聂中林要写杨沫,而是杨沫提出要写写聂中林。说来,隐藏在创作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更吸引人……
八十年代初,严重的关节炎折磨得杨沫苦不堪言。走路只能轻缓地挪步,爬楼梯要有人搀扶。当时长篇小说《英华之歌》创作正在酣战。她不愿也不能停笔,只能转辗好几个医院一面求医一面写作。均没有明显疗效。就在这时候,她在临潼陆军疗养院疗养时,与解放军报社副社长毕永畅相识,得知军报记者聂中林曾拜师中医名家,学到用针灸治疗腰腿疾病的绝技,义务治病,手到病除。毕副社长对杨沫说:“我来搭桥牵线,让他给你治疗关节炎。”杨沫求之不得。
使聂中林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杨沫竟是这样质朴,穿着老北京人常穿的对襟衫子,再配上一双平绒圆口布鞋,这种民间谦和之美,一下子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尽管她的腿脚不灵便,还站起来迎上前说:“麻烦你了,小聂同志!”聂中林给她的相关穴位埋上针后,十多分钟,她站起来说:“哟,我的腿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她转过身握起聂中林的手说:“真谢谢小聂,我遇到神医了!”聂中林说:“我只是在工作之余为大家治病,能为你服务我真的很高兴!”那天杨沫从报社回去也不坐车了,一直步行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家门口,她伸伸胳膊,弯弯腰,转转颈,再来几个深呼吸,才进了家。“冬眠”了近一年的筋骨,这一刻开始舒展。只是在睡觉前,她感到腿有些胀痛,便按照聂中林的嘱咐,用手敲打了几下埋针处,胀痛消失,安安稳稳睡到天亮。后来,杨沫多次给人讲过,聂中林给她治病的那天,是她那些日子少有的高兴的一天。
此后,时间穿过了一个酷夏走进了秋天。在差不多四个月里,聂中林再没有让杨沫跑路,都是他如约送医上门,风雨不避。杨沫脸上绽放的越来越多的笑容对他是最幸福的回报。不久前,他们还是陌路人,珍惜生命的真诚友情使他们互相信赖,彼此尊重,共同分享着许多难忘的长久瞬间。针灸治疗了5个疗程后,杨沫走路、上楼,腿脚不疼了,夜间常被疼醒的现象逐渐减少,直至不发生了。1988年4月,杨沫因膀胱炎住院,引发了腰腿疼,她写信向聂中林求救。她出院的当天,聂中林就跟脚赶到,连着埋了两次针,疼痛便控制住了。久病成医。杨沫在接受针灸治疗的数月里,她也有意让小聂教她埋针疗法,渐渐地她就差不多掌握了基本要领。1990年初,她到珠海疗养、写作,随身带着几包针,旧病复发,她自己埋针解决了“燃眉之急”。她开玩笑说:这银针就是小聂,我的随身保健医生!
终于有一天,老作家按捺不住心头对聂中林的感激之情,说:“小聂,我要写写你,我说的是心里话。当时疾病折磨得我几乎看不见眼下,也望不到未来。这时你来了,从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军人的正气和大爱之魂,我体验到了人性的温暖力量!真的,我要写你!”
聂中林受宠若惊,惶恐万状,忙说:“不,不!杨沫老师,我真的没什么可写的。倒是您,我要好好写。这半年来,我给您治病的同时,从您身上我看到学到太多的好品质。我要采访您,写您!”
那以后聂中林开始写杨沫。断断续续两年的业余时间,采访,写作,修改,她的身世,她的遭遇,她的创作,她的人品……人生70年来的经历,曲折、经验、教训、欢乐、徬徨……一次次点燃他心中的激情,从笔尖“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