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0: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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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8月12日 星期三 放大 缩小 默认   
换一种说法
胡展奋
  胡展奋

  那日去超市忽然看见一包“农工商五常粥米”,心想,我们家还真常常烧粥,杂粮粥,取玉米渣、燕麦片、黄小米、大米各一份压力锅混煮,味道颇不恶,如同菜鸽、蛋鸡、胆熊,这粥米应该也是专门用来煮粥的吧?“五常”我知道,东北大米最著名的产地,细看是这样写的:五常粥米是在稻花香大米磨制过程中精选出来的米中精华。含有较多的胚芽,胚芽是大米中营养聚集地,适合煮粥。

  又是“精选”,又是“胚芽”,让人顿觉高大上,只是外包装颜色厚重,怎么也看不清米粒形状,买回家,拆开一看,愕然失笑:不就是一包碎米嘛!

  明明一包碎米,不说轧米时轧碎的,偏说是从整粒大米中“精选”的,这“精选”,不就是筛网过滤的,留下整粒,淘汰碎屑,说“汰选”还差不多。至于胚芽有多少,只有天知道,但是用来烧粥毕竟一点问题都没有,虽说基本是废话,五谷杂粮谁不能烧粥啊,可标明“粥米”你也不能说它欺诈啊。

  “碎米”和“粥米”,只是换一种说法,但我相信效果迥然不同,标了“碎米”,形同下脚,褒以“粥米”,旌旗飘扬,一字之差,判若云泥,你能不佩服这种营销智慧吗。

  人又说中国文字厉害了,似乎非此不能证明中国文字的丰富和奥妙,对此我一向是不同意的,明明是人厉害好,和词语有什么关系。

  前些年有人把失业说成“待业”;剩女也叫“待嫁”;把“穷人”或“贫困者”称为“待富者”,其实都是换一种说法,但已不再是营销智慧,而是一种励志,化消极为积极,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把已经存在的不如意轻轻一撸,即变成“愿景暂未达成者”,表述是正面的,未来是积极的,沪语所谓的“轧姘头”,换一种说法就是:“长期以来和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

  你说汉语玄妙,请问上述哪个词语是艰涩或深奥的?换了一种说法,只是让一个熟词加班兼职而已,至少可以避免视觉污染,有时还能避免尴尬和龃龉,如此运智,惠而不费,比如夫妇间那事,老祖宗不知何时就改称了“同房”,西方人士会诧异,男女就算同一个房间,并不一定就做那事啊。那是西方人不懂“高度盖然率”。再如中药,按《本草纲目》的“人部”,凡毛发、指甲、牙齿、唾液、乳汁、眼泪、汗水、胞衣、人胆、结石……无一不可入药,但是明说了毕竟不雅,于是就有“人中白”(尿液结晶)、“紫河车”(人胎盘)、“金汁”(男童矢)、血余炭(人发制成的炭化物)、天癸(月水)……一类的别称,那不也是“换一种说法”吗?

  不过,有一种“换法”我是很鄙夷的,它把对象的本质偷换了,比如“优衣库不雅视频”。那试衣间发生的事岂止是“不雅”?明明是顶级重口,却被“不雅”轻轻一拂,立马月白风清,其后果很可能造成我们度量衡的错乱,既然“淫秽”不过就是“不雅”,那“不雅”又是什么呢?联想到我们的高邻日本,军妓就是军妓,他却说成“慰安妇”,战死就是战死,他说是“玉碎”,投降就是投降,向中国人民投降,向世界人民投降,天皇的诏书却说是“终战”,倒像是他向往和平了。

  如此的“换一种说法”可千万别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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