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运,朋友中有好几位是精篆善刻的治印好手,他们都是篆刻名家的入室高徒。因此,我也就利用近水楼台之便,靦颜打起秋风来。承他们厚谊,总是有求必应,几十年下来,寒舍小书房里的闲章居然积了大半个抽屉。
闲下无事,整理闲章消夏,回想起“不识愁滋味”的当年,胡诌文句,觅购印石,涎脸求刻闲章的种种前情,至今令人难忘。笔者不敏,闲章所拟的字句,皆随心所欲,不遑推敲,然而,这些闲章,却是与笔者的蓄书和灯谜两大癖好密不可分,也可以说是我爱书、耽谜的物证之一 。
第一种闲章是为收藏图书而置,如“江生藏书”、“开卷有益”等,是盖在普通读物上的;又如“江更生心赏”、“江郎品藏”、“江氏珍藏”以及“雪夜闭门读禁书”等,则是钤于自己比较欣赏及不多见的书本上的;还有,以“偶得”、“未为晚也”、“三生有幸”等作为旧书店淘来之物的印记;对于特别心爱的旧平装书和线装书,便压上“老江嗜书如命”一印来表示重视之极。如果碰到有人与我商借这类书时,我就会翻至扉页,指着此闲章笑道:“乞保贱命!”以此为婉拒的托辞。非是在下重书轻友,实在是这些书龄近百年的破旧劳什子,再也经不起折腾。寒舍于1995年不幸曾经祝融氏光顾,烧去一半藏书,剩下的当中有熏焦的,有水过留迹的,我修补了一下,幸好尚有使用价值。于是,特地刻了一方“更生劫后所得”的小印,留在这些伤愈重回书架的书本上,也算是君子不忘故交吧。
第二种闲章是专门为灯谜准备的。笔者从髫龄爱上猜谜游戏,至今已有一个甲子之余。猜制了不少灯谜,也曾不避浅陋七七八八出版了一些谈灯谜的小书,虽然“卑之无甚高论”,但不免敝帚自珍,故而劳驾好友奏刀,刻下了“江更生文虎”(注:灯谜旧称“文虎”,喻其难以射中)专门用于谜笺之上,还刻了“秃人秃笔”、“江郎谭谜”、“自得其乐”和“江更生持赠”等,加盖于拙著谜书以为送人之用。记得几年前,上海金山枫泾举办了好几次全国性灯谜大赛,我有幸躬逢盛况,一次特请新近作古的篆刻大家江成之先生的爱徒彭培炎兄专门镌刻了一方“满白文”闲章:“古镇枫泾猜谜回”,后来被当作谜会特刊的“纪念戳”使用了。
上述的这些闲章,虽然拟就的文字不一定登大雅之堂,但雅擅治印的朋友们并不鄙薄它,在他们认真的布局和经营之下,将其一一刻成了呈朱镂白、错落有致的佳构精品,犹如京剧的不少唱词,尽管通俗不文,但一经名伶展喉,清歌妙音,便成了雅俗共赏的玩意儿,着实令人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