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听并观”,指多方面听取意见和观察事物(这样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通过多方面考索“听”与“观”,拙文对这两字构形与承传作出判读。
听,传统正体作聽。甲文从单口或双口从耳(图一),即一人耳听一到多人讲话。金文有相同构形,有款口在耳中(图二),表示声声入耳。小篆繁化(图三),耳下是壬,形义为人站在土堆上用耳专注听远处声音。字右是悳,德的旧体,金文丨、目(目光正直)、心组合,有学者推断是“有德者耳聪”的意思。我认为是一方“心里话”直直道来,一方认真倾听,此温馨的交谈图,当为小篆“聽”构形道理。
必须指出,秦汉时代已有简形的“听”,但不读ting,字音为yin,与耳“听(聽)”无关,意思是“笑貌”,即笑的样子。东汉《说文》:“听,笑皃,从口,斤声,宜引切”;南朝《玉篇》:“听,仰鼻,又笑皃”;辽代《龙龛手鉴》:“听,口大皃”;宋时《集韵》:“听,嗞口开皃”;明代《正字通》:“听、古哂字”。实际运用,早在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西汉时的《史记·司马相如列传》里就有“亡是公听然而笑”。
那么用耳朵听声的“聼”是怎样简化为“听”的?
汉字正体嬗流两千年,几乎每个字都有很多异体形,聽字异体形同样驳杂,大部分为有耳、心的“聽”,亦有无耳、心,从口、厅的简形“口厅”(图四1)等,显然民间早就有人嫌聽字难写,于是另起炉灶造了个以“口”为形旁、以“厅”为声旁的或体。“口厅”这个字至少还合六书。但“厅”在抄写过程中先讹变为有勾的斤(图四2),继而又略去勾脚,写作“斤”,“口厅”就成“听”。宋代说唱文本《刘知远诸宫调》中就有此简形“听”。民间浅俗轻率地以听代聽,使得“聽”字的形、义、音、理全失,这当是汉字嬗变中的误区。
耳听之“听”较同形异源的听然之“听”晚了一千多年,好在宋以降此“听”仅作为异体偶尔用出,多数场合仍用规范“聽”,故两“听”尚不龃龉,能相安无事。上世纪50年代汉字简化运动时,“聽”被粗糙地正式简化,由于“聽”有简形异体,便不造新款。但没遴选较繁体少一半笔画,又很形象的“耳用”(图四3),也没选合六书的笔画与“听”相同的“口厅”,最终偏偏“选定”旧时误写的“听”。于是,此“听”再度叫板彼“听”,这次“撞字”则有了负面后果。“撞字”的另一方,形容笑貌的“前辈听”完败,导致“听然”与“听然而笑”等蕴藉典雅,妙美冲和的古老词汇从此在我们生活里泯灭消亡,缘悭一面,这无疑是中华国学的遗憾与损失。
“观”,传统正体作觀、観等,本字是雚。看,察看,对事物的看法。《说文》:“观,谛视也。”甲文(图五)即猫头鹰的形状,上为竖起的两耳和炯炯有神的双目,下是隹(短尾鸟的总象形)。古人很早就知晓猫头鹰的视力不同寻常,造出“雚”字。
现代科学研究证实古人“观察力”的不同凡响:猫头鹰眼睛夜间敏锐程度是人的100倍,眼睛没有使瞳孔变小的收缩肌肉,故瞳孔全天候都是圆圆的,一般大小。“雚”之双“口”大眼体现了古人造字的精准。
“雚”作他用后,观察之意由雚加見(人上置目)重新组合出的“觀”接替。佛教术语“观”,意为以智慧来观察;道教宫庙称“观”,与夜观天象传统有关。两个观分别契合猫头鹰眼的敏锐与夜视。
文尾补笔。成语“公听并观”出自《三国志·魏书·蒋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