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移植改编成京剧
1963年春夏之交,上海人民沪剧团正在紧张修改的《芦荡火种》,引起了江青的注意。5月3日,江青在杭州胜利剧院观看了沪剧《芦荡火种》的演出。江青看了后,感到戏的基础不错,便给国务院文化部打招呼,将这部戏推荐给北京京剧团移植改编为京剧,同时,把北京京剧团作为她搞“京剧革命”的“试验田”。
北京京剧团感到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同时又敏锐地意识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重要契机。《芦荡火种》剧情曲折、人物鲜活,具有移植改编的良好基础。以本团雄厚的创作力量和马连良、谭元寿、张君秋、裘盛戎、赵燕侠“五大头牌”演员的强大阵容,移植改编和演好这台戏应当说胜算是很大的。北京京剧团领导和编导分析认为,这部戏的主人公,是肩负地下联络员使命的茶馆老板娘,由本团1958年曾演过《白毛女》中的喜儿、有搞现代戏艺术创作经验的赵燕侠扮演,非常对路,准“有戏”。另外,沪剧的语言基础是属于吴方言的上海话,《芦荡火种》的沪剧本性,决定了这出戏只能在上海和苏浙一带有限传播。移植改编成南北咸宜、中国大多数人听得懂的京剧,可使这一精品走向全国,因而具有里程碑意义,值得放手一搏。
1963年11月,北京京剧团正式启动在中国戏剧史、文艺史乃至政治生活中具有特别意义的京剧现代戏移植改编工程。京剧团决定,由党委书记薛恩厚、副团长肖甲、艺术室主任杨毓珉和专职编剧汪曾祺4人,组成专门的创作班子,集智聚力从事《芦荡火种》剧本京剧化移植改编,汪曾祺为主要执笔者。同时确定,由迟金声任导演,李慕良、陆松龄负责音乐设计,由赵燕侠、谭元寿分别担纲演出阿庆嫂和郭建光。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不同戏剧移植改编的全部基础和关键,在于按照剧种特性和要求,扬长避短写好剧本,使移植改编后的剧本既得其韵而不失其形,又能满足本剧种舞台呈现的内在要求。薛恩厚和肖甲一身二任,既当领导又搞业务,手中各有一摊活。好在执笔改写剧本的担子主要压在汪曾祺和杨毓珉肩上。汪曾祺早年为沈从文得意门生,饱读诗书,学养深厚,深得沈先生真传。
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在接受移植改编京剧《芦荡火种》任务之前虽未到过阳澄湖,但从小在高邮湖边长大的他,对江南水乡风情十分熟悉,抒情写意挥洒自如。移植改编中,汪曾祺悉心把握沪剧与京剧的特点和差异,对剧本作了重新定位,将移植改编的重心放在增强戏的文学性上。
第四场戏“智斗”堪称全剧精华,文牧等人的沪剧本为刁德一设计的“基本调”戏文是:“新四军在此日脚长,一定是,茶馆店里常来往,既然是,行得春风有夏雨(故意地),我要问一声,你对他们照顾得如何样?”汪曾祺在沪剧本基础上,为阿庆嫂和刁德一设计了一段堪称现代京剧经典的台词。京剧剧本中,刁德一抓住阿庆嫂“司令常来又常往,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句台词,阴险地唱道:“新四军久在沙家浜,这棵大树有荫凉,你与他们常来往,想必是安排照应更周详?”阿庆嫂则洞穿肺腑,以地下交通员特有的机敏和犀利揭穿刁德一的蛇蝎心肠,若无其事地妙语应对。文牧的沪剧本为阿庆嫂设计的“吴江歌”戏文是:“摆出八仙桌,招接十六方,砌起七星炉,全靠嘴一张。来者是客勤招待,照应两字谈不上。”汪曾祺改写为:“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这段脱胎于沪剧市井生活语言、经加工提炼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的唱词,通俗晓畅、韵律铿锵,把茶馆老板娘阿庆嫂热情周到、灵活机智而又圆通泼辣的性格特征及非凡胆略和才干,表现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为这一核心唱段的台词和阿庆嫂的形象塑造增色不少。每逢戏演到这里,全场观众总会对跌宕起伏的剧情和妙语连珠的唱段,情不自禁报以热烈的掌声。上级主管部门起初审查时对这场戏中的“江湖口”即江湖游民气息大为不满。汪曾祺以剧作家的执着,坚持把这段戏文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