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坐的火车还是柴油的,当火车过山洞时,大人们只会大喊:“快关窗,臭死人啦!”而我即感莫名的兴奋,心中常默数数,试图以数字丈量漆黑的山洞的长度,更期待转瞬亮白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刺激。这在童稚的生活里,似远比轰隆轰隆的火车运行声,呜呜呜呜的火车鸣笛声,更叫人期待,毕竟很难得才能坐一趟火车,到广州去动物园、到肇庆探望姨婆。
自内地移居香港以后,对坐火车的最深印象,莫过于过农历年时,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清早四五点就起来,带着惺忪的睡眼,到尖沙咀的红磡火车总站去排队坐车。我们一家提早出门,另一家似又比我们更早,往往到了,人龙已成蛇饼,已绕出火车站以外,长长的皆是乡心。
坐火车最远的旅程,大抵是和我的好朋友沃能兄,自广州坐上广京铁路的硬卧火车到北京去。长达三十三小时的旅途,因是第一次经验,总不以为苦,到了大站,火车会停留长些时间,便跳下车,与月台站牌合影,或买水果,或购小吃,兴奋之情常难掩盖。甚至闹钟设好,天寒半夜里,也在昏暗无人的月台上照相,留下少年痴狂的刻刻表情。那时从南天到北地,感觉是多么遥远!那年我十七。
来年我便到台湾求学,继而定居。坐火车的经验也多,但已不是归乡情切,而全是出游的欢愉。到台南、上高雄、去彰化、过花莲、下台东,都是笛鸣呜呜前往,时间也就当天可达。
老辈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台北—高雄间、台北—彰化间、台北—台中间开始行驶备有宽大坐卧两用椅之观光对号特快车。其中台北—高雄间行驶的观光号列车,挂有设备齐全之餐车,供应中西餐点、价格便宜。
然随着科技进步,交通不断改善发展,南北再不是遥远的距离,过夜的卧铺车也停驾。至于被铁道迷形容为“神秘列车”、台东人称它为“过暝车”(意即过夜的意思)的台铁655班次莒光号列车,当年载的多是台东往外打工的甘苦人,要历经13小时12分,行经716公里,停靠66站,轮5班司机,经过花莲、台北,再由台北继续往南行驶至终点站高雄。但这次列车在2015年10月11日正午12时抵达高雄后,也走入历史了。
在台北,平溪线是一条古意的铁道,分布在线的每一站都有特色。我有好几次曾带着一台相机,坐捷运到了台北火车站,再改乘向北行驶列车,到瑞芳火车站,买了一张80元平溪、深澳双支线一日周游券,踏上时光倒流的一个人火车怀旧之旅。
火车自瑞芳始发,平溪线与宜兰线重叠两站,一是猴洞,一是三貂岭,而火车过三貂岭后便与宜兰线分手。自此站至菁桐全长12.9公里,乃沿着弯曲多变的基隆河谷而行,在早些年车窗尚能摇下时,溪水潺湲之声时可入耳。
猴硐这欣荣的矿城,曾是因附近有猕猴群聚而得名的小镇,随着煤矿的停业而走入历史。如今却成了猫的天堂,不管在车站、桥上、路中、铁道边,猫或躺或卧或蹲或站处处可见,现下的猴硐成为猫的乐园和爱猫人的净土,名符其实的“猫城”。
至于在大华站与十分站之间,有著名的“十分瀑布”,在十分站下车向右手方向前行,在狭长道上,右边是铁道,左边则是林立商店,假日时游人如织,举步不易。沿路直行,过了平交道往左,行不远处便是瀑布公园入口,这是一条绿荫深浓的步道,流水潺湲,置身其中总觉得分外清凉。瀑布为半弧形,下有圆潭,碧绿如玉一环。若在雨后,水流特别急湍,飞坠如白练,水气上腾,于阳光照耀下,彩虹若隐若现飞悬水际,更引人目光。
火车过了悬空天桥,缓缓进入平溪站,我常在此下车,作为旅行的终点。因为当火车离站,这里的铁道就开始热闹,游人提着写满心愿的天灯,拍照留念后,一经点燃,冲霄直上。至于到了黄昏,红蓝绿紫更分外明亮,而这也是游平溪最吸引人的地方。郭庆隆老板说他卖的天灯许愿最灵,不管是事业或是爱情,他有许多客人都很快愿望成真而再来还愿。我也写上一灯心愿放飞,期待着下次的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