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栋老式的马蹄型的大楼后,中年门卫和颜悦色地告诉我们:“老刘已回家了!”
按了门铃后,中国隧道事业奠基人、中国工程院院士刘建航——老刘笑盈盈地把我们迎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不过7至8平方米。几个人朝里面一坐,有一种满满的感觉。这就是“上海地铁之父”的书房。
北墙之上,是一幅书法,细细观之,辨认出来的文字是:“天若坍唯擎天而立,何畏危难;人欲言但从善如流,安虑讥谗。”
看到我专注地面对书法,老刘告诉我,那两句诗句是他的创作,是当年在金山造排水隧道发生险情后所写。
那是1997年,大堤把海洋与陆地阻隔了,但漏水的隧道却把大堤和海洋接通了,围堤造田形成施工区域海平面竟高于井体的反常地貌,海水无情地倒灌进来,冲进井内,向四下蔓延,波及到了整个工地。已经完全淹没在海水中的隧道,遇到许多不测的难题,包括可畏的人言。
当时担任负责人的老刘与施工队一起,通宵苦干了57小时,最后,以无畏的气概,科学的推理和卓有成效的施工,抢险成功。这件事给老刘感触很深,于是就有了上述诗句。
看我在记他的诗句,老刘坐到写字台前,铺开宣纸写了起来。我很好奇他怎么能写得那么流畅。老刘说,那是天天用毛笔记日记的结果。
那是1999年到2000年,造地铁二号线时,老刘生病了。到医院里一查,胸腔出血,前后住院三次,加起来大概有4到5个月。老刘说:“人在生病时,才感到健康的宝贵,才越发感到时间的珍贵。我怕时间会把我在地铁建设中的一些经验永远带走。我想,我必须记下一点东西,必须带一些后来者。因此,就开始记日记。”
困难时期,身为上海隧道局三科科长的刘建航新婚燕尔,与他的伙伴们一起,在浦东塘桥原来是煤栈的基地上,开始了艰难的地铁工程试验研究。吃的是大锅菜,喝的是酱油汤,住的是简陋棚,冬天寒风刺骨,夏天闷热难熬,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是泥泞一片……
五年,整整的五年,老刘和伙伴的功夫没有白费,一项“盾构法钢筋混凝土管法”的科研项目,在后来的1978年,获得了全国科技大会奖。
“我对太太有愧!”老刘说,“我身体不好,自己又不注意,她很担心。如果工地离家近,她会把热牛奶送到工地上……”
老刘的妻子朱雪青对丈夫的关心确实无微不至,她知道丈夫一旦扑在工程上,其他的事情都会让位。因此,她就多长了一个心眼。一个秋天的早晨,老刘匆忙外出,朱雪青怕老刘又忘记穿袜子,便塞了一双在老刘的衣袋里。临行时,他关照老刘上车后不要忘记穿袜。晚上,望着回家后依然是赤着脚的老刘,朱雪青问他为什么不穿袜子?然后她上前一摸,袜子还在衣袋里。
那些天,老刘正在读《院士的思维》,而且,读得津津有味。问他为何对这本书有如此偏爱?他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有了精神才会有动力、有追求。读了这本书后,再去看技术方面的书,好像在宏观上更有所得。”
瞧,三句话不离本行。转来转去又转到了技术。原来,老刘看书的针对性很强,那就是为我所用,为地铁所用。
上海地铁用20年时间走完了西方地铁100年走过的历程,离不开许许多多和刘院士一样默默奉献的工作者。今年夏天,88岁的刘院士永远离我们远去了,但他书房里的格言却会常常在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