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选活动历时4个月,获评者中年龄最长的100岁,年岁最小的75周岁,有从战争硝烟中走来的新闻老前辈,有建国之初就投身党的新闻工作的优秀老记者。今天,我们向大家介绍两位本报的寿星。
致敬词
他十二三岁就追求光明与进步,出没抗日烽火,坐过国民党监狱。十七岁做记者, 先后供职陕西日报、华北新闻报、新民报、新民晚报。一路走来,与报纸结下不解之缘。晚年情倾报史,130万字的《上海新闻志》和50多万字的《新民晚报史》,他参与编纂,倾注心血。他还出自传,给后辈新书作序,挥动如椽之笔,始终继续着纸媒生涯。
“童年老歌”情无限笔耕不辍“老少年”
张林岚
前几天,我刚从医院做完白内障手术回来。出院前,护士把蒙在我眼上的纱布轻轻掀开,我的眼睛顿时一亮!看周围一切,亮堂堂的!
今年我九十四岁。有人问我养生秘诀是什么,其实,我不懂养生,却重人生。我平时饮食清淡,顺其自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我听从医生建议,应做白内障手术的就做手术。我想,老年人往往经历丰富,理应风轻云淡,宁静致远。但同时,老年人又珍惜年华,要有“老少年”一样的情怀,那就是心态保持年轻,既知老服老,又力求老有所学、老有所为,唱好“老年童歌”。
说起“老年童歌”,我回想自己用“一张”笔名,20多年来在新民晚报《月下小品》专栏写过5000多篇文章。其中一篇的题目是《童年老歌》。1983年,台湾女作家林海音的小说《城南旧事》,被上海电影制片厂改编为电影。它是我那个年代最有好感的一部影片。影片通过小英子童稚的双眼对童年往事的回忆,反映了作者对童年的怀念和对北京城南的思念。我看了电影,唤醒了童年记忆。小学毕业典礼上,我参演儿童剧《麻雀与小孩》,也是扮演小英子。儿童剧表现了五四精神,但当时,小县城里风气没有大开,女学生上台演戏的不多,老师常叫我去扮演小姑娘。因为我当时是班上最腼腆的小男孩。上台前,都要临时向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借花衣裳。每向她借一次,就被她取笑一次。小学毕业后,在战争烽火中,同学各自散去。贯穿《城南旧事》中的主要音乐旋律,是李叔同填词的英国歌曲《送别》。年少时并不理解歌曲中的意境,到中老年,仿佛和小英子合二而一,我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我在1937年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加入中共外围组织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任县大队部的宣传部长,创办并主编队刊《吼声》。1940年起,任多家报纸的记者、编辑、主笔、总编辑。1990年离休前任新民晚报副总编辑。我一生笔耕不辍,所写作品选出370万字,其中包括《赵超构传》等,2013年由上海三联书店编成《一张文集》共六卷出版。新散文集《啄余草》去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我还参与主持《上海新闻志》和新民晚报报史《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编纂工作。
无论是住在建国西路高安路口的花园洋房底楼,还是后来搬到肇嘉浜路高安路口的高层小区,我家里最夺目的一直是书。我把阅读写作作为保存记忆的过程,作为激活脑细胞的良方。记得11岁时,我跟着伯父去春晖中学读书。夏丏尊、朱自清、朱光潜、丰子恺早年都在这个学校教过书。我出生在浙江金华的浦江县,我家在全县算得上是世代书香的大家。伯父当年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3年改名北京师范大学)毕业。他是影响我青少年时期政治思想、人生哲学最大的长辈。他的文化情趣,更是伴随了我一生。记得伯父曾给我画过一幅画,画面上的主角是我们那里乡下人叫“老少年”的雁来红。那是一株只长叶子不开花的草本植物,初生时是绿叶,深秋老了叶子红通通的,像花。这幅画,我珍藏几十年,现在还在。
“童年老歌”情无限,笔耕不辍“老少年”。我想,每个人的人生,年少时一片翠绿;待到年老时分,回顾学有收获、有所作为的一生,就像是“老少年”一样,深秋叶子就应是红通通的。雁来红像花,也像一片金色余晖,“最美不过夕阳红”!
致敬词
吴承惠,笔名秦绿枝,1926年生,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他曾任新民晚报编委、高级编辑、副刊部主任、“夜光杯”主要负责人、“休息时断想”等栏目作者。他是一介书生,经历坎坷,总有布衣情结;他是一位老报人,观察事物都以平民视角。读他的杂感、短评,亲切随意,感觉是邻居阿叔在讲一件趣事,对门老师在说一个道理。他的文集是市井气和书卷气的糅合,是平民性与晚报味的嫁接。
寂寞,也是养生
秦绿枝
再有两个月不到,又要近新年,我也九十一岁了。看目前我的身体状况,似乎问题不大。不过也难说,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事坏事,随时都可能突然发生。记得2015年2月12日,春节已近,我早上起床,一脚刚刚着地,便呕吐起来,呼吸顿时急促了,寒热也有了。.马上送医院,诊断为肺部感染引起的心力衰竭,一时情况很是严重,医院发了病危通知,家人轮流陪夜,一个春节硬是被我搅黄了。三个月后出院,病虽然好了,走起路来脚是软的。
今年3月,住院检查,不想冷暖不当心,又受到交叉感染,去年那病,又发作了一次。这次较轻微,也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出院后,这才死心塌地,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老老实实呆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寂寞难耐。但再难耐也要耐,因为你一有什么较大的举动,说不定就要给别人带来麻烦。如今我只每个月到医院看门诊配药一次,每次老伴定要随行。不怕别的,就怕我在路上跌跤。俗话说,“小跌大,中跌霉(倒霉),老跌死”。老人跌跤,十有八九要出大事。
已记不清是哪一天,反正是初夏季节天还不怎么热,上海评弹团重新建立京剧票房的活动。承他们看得起,托窦福龙老兄打电话来要我在成立那天去参加。那是个星期三的晚上,可把负责管接管送的陈其复兄忙坏了。去时还好,回来时叫不到出租车,好在对过就是地铁2号线站,我由他搀扶着坐地铁到娄山关路,出站后总算拦到出租车。其复非要陪我坐到弄堂。又把我送到9楼家门口,这才甩掉了我这个自觉讨厌的“烂包袱”。
不能出去就只好坐家里想心事。想来想去又不禁感伤不已,因为这两年又走掉了几个要好的老朋友。现在我已经好久接不到别人打来的电话了。有时电话铃声一起,我忙去接,都是打给老伴的。还有一两个比我小几岁的老朋友前两年还不时聚首,吃茶聊天,这两年只偶尔在电话里说:“几时再碰碰头。”说是这样说,直到今天也没有再碰过头。可能彼此都怀着同样的心情。太平点吧!
寂寞啊寂寞……忽又想通了:觉得过惯了寂寞的日子,未尝也不是一种养生之道,身体可以毫无顾忌地彻底地懒散放松,精神上没有负担,心情也会越来越趋于平和宁静。忽然有了点兴致,就做一点自己还会做的事。不计功利,纯是消遣,能做多少是多少。这就要说到我的写作。去年那场病,我主动把“夜光杯”上的那个小专栏《不拘小记》停掉了,先是因为写起字来手发抖;深层次的原因是肚子里的货色空了,写不出了。现在社会上发生的许多事我都不知道,有的知道了也弄不懂其中奥妙,怎能随便说三道四?如编辑同志不嫌弃,命题作文,我估计能够应命,还是写的。如曾发表的《葆玖先生》那篇。
去年我把历年写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整理后编成三本书,已经出版了。今年我又把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为盖叫天先生写的《演剧五十年》连载和早年近年写盖老的一些零星文章编了一本书,题为《采访盖叫天》,得到了上海文化基金会的资助。
今后还想做些什么呢?那要看老天爷还能给我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