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诗人,之所以能加入上海诗词学会,是因为我曾在报纸副刊上编发过旧体诗。
我一直对旧体诗抱有敬畏之心,觉得旧体诗很难学,不好懂。因为不仅有格律的约束,还需有激情、襟抱和才学,甚至天赋。面对纷至沓来的诗稿,深感力有不逮,就想到了请“顾问”。
最早是有一年春节搞征集春联活动,诗和联同宗同源,我们请来老诗人邓云乡和陈振鹏先生当评委,活动圆满成功后,我和承惠先生请他们在单位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午饭,想想真是十分简陋。可两位前辈毫不在意,聊得很开心。
我的同事全岳春兄,是复旦大学中文系77级毕业生,古汉语功底扎实。他的老师黄润苏教授也是上海诗词学会会员,不但惠赐诗作,还介绍一些中青年诗人来投稿,其中就有后来担任诗词学会秘书长的杨逸明先生。岳春做事极其认真,他是编辑部查字典最勤的人,案头上放着《诗词格律》等工具书,每有疑问就查证。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向黄教授等先生讨教。他编发的诗稿,少有瑕疵。可惜的是,岳春退休不久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进了养老院,让人唏嘘不已。
在诗词作者中,退下来的老领导占了一定比例,他们热情高,喜作黄昏颂。但往往不太注重格律,只能请诗词学会的专家帮助修改。为“老干体”改稿需遵循一定的原则,我们想到了钱锺书先生为胡乔木同志改诗的事例。乔木同志发表诗词之前,常请钱先生斟酌修改。有一次钱先生改完复函云:“尊诗情挚意深,且有警句;惟意有未达,字有未稳。君于修词最讲究,故即(以)君之道律君之作。原则是:尽可能遵守而利用旧诗格律,求能达尊意而仍涵蕴,用比兴,不浅露,不乖‘凡人’之旨;无闲字闲句。”我们当然达不到钱先生那么高的境界,但还是参照“遵守格律”和“能达尊意”行事,结果倒也皆大欢喜。
随着老诗人的淡出,诗词来稿质量不太稳定,甚至有不合律的作品漏网刊出。老诗人陈以鸿先生就常来电来信纠谬。后来我们想,何不请他老人家担任顾问呢。于是每有把握不准的诗词稿就送给他批阅,待他写好评语后再取回择优刊出。后来陈先生年迈体弱,就由胡中行教授接替。
说起纠谬,还有一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那年我写了篇《想念孙犁先生》,文中提到孙犁先生曾赠我一幅字,释读为: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同行前辈、诗人陈诏先生看到后给我写了封信,说这是取自唐代书法家孙过庭的《书谱》,原文应为:“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意为学书法,何必一定要去刻意画鹤描龙,使天然真体大为逊色。我一时大窘,由于自己的不求甚解,竟没有及时领悟孙犁先生写这幅字的真正含义,教训何其深刻。
转眼间,上海诗词学会成立已三十周年了,想想学会给予我的种种帮助,真是心怀感激。只是自己过于依赖,没有把握大好机会,努力学习作诗,以致每年春节收到水敖会长、思和、鹏举、中行、铁偕、晓军诸位副会长的贺年诗后,无以应答,总心生愧意。不知“六十岁学吹打”还来得及否?愿诸君教我。
十日谈
风云诗会
他与诗词学会数十年情缘不断,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