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情况危急

　　趁一家四口吃饭的工夫，我轻轻拨开小房间的窗户，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跳了下去。我太想念这个家了。我是不是有点冲动？不管了，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钻到大床底下。或许我说错了，现在的我只有四只脚，准确地说应该是“蹑前脚蹑后脚”。

　　床底下堆满了杂物，鞋盒，樟木箱，纸板箱，居然还有搪瓷脸盆。我必须十分小心，把三天来学到的功夫尽数施展出来，绝不能弄出哪怕一丁点声响。我尽量离隔壁屋子近一些，我想听他们说话，但耳边传来的只有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

　　那个年代，晚饭时间就是听评书的时间，除了刘兰芳，就是单田芳，不是《杨家将》，就是《隋唐演义》。对了，还有经典广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

　　刘兰芳讲得绘声绘色，情节丝丝入扣，真是引人入胜。今天讲的是“岳飞枪挑小梁王”这一段，岳飞和小梁王立下生死状，比武争状元，宗泽是岳飞的恩师，主张公平竞争；张邦昌拿了小梁王的好处，有意偏袒后者。争名夺利、师生裙带、贿赂腐败，历史上这样的桥段反复上演，朝代一换，人物一换，仿佛就成了新鲜的故事，其实不过是简单地重复。还有，比武分胜负为什么要拿性命作赌注，这和古罗马竞技场上的角斗士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能像奥运会体操、跳水比赛那样采取打分制，或者像士兵演练拼刺刀用木头当兵器呢？

　　我似乎睡了一觉。我太困了，累极了，不知道刚才睡了几个小时。奇怪，屋子里怎么这么暗？哦，熄灯了。

　　“上个礼拜发工资，我没去存。”这是妈妈的声音。“为啥？我发的给你了，也没存？”爸爸不解地问。“给晓燕买块表吧！她不是住校嘛，没块表多不方便。”妈妈显然是心疼闺女。

　　“话是这么说，但太贵了。我看过，一块宝石花要九十五块，顶你两个月工资呢！”爸爸似乎舍不得花这点钱。“买吧买吧！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妈妈这是什么道理，我听了有点生气，胡须在发抖。爸爸似乎沉默中……

　　“这个月我们两个的工资，扣掉已经开销的，还差一点。如果你同意，下个礼拜一上班我就去储蓄所取钱。”妈妈好像已经想好了。

　　绝对是真主意、假商量。

　　“老李，你闻到吗？房间里好像有股味道。”我静静地趴在床底，一声不吭，连气也不敢出。我出了一身冷汗，是吓出来的。

　　听到妈妈提到打算去储蓄所取钱，我不禁吓了一跳。不对，不是吓了一跳，而是毛骨悚然，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名字——“单冬宝”，这个名字与一桩尘封的大案有关。这起案件，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准确地说就是1986年，在我准备报道的滨海历年大事件回顾中，记载得清清楚楚。

　　记忆深处拼命搜索，我不敢遗漏任何一个角落。这是一个在滨海很有名的案子，前不久我整理的历年大事件回顾中专门有涉及，此案最初成立专案组时称为“11·10储蓄所抢劫案”，案件侦破后改为“单冬宝储蓄所抢劫案”。

　　1986年11月7日，单冬宝潜入海运局“日升”轮航警值班室，盗得手枪和子弹若干。11月10日，他持枪到位于下湖区辽宁西路532号的工商银行储蓄所抢劫。女出纳员沈翠真死在他的枪下，家中只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女儿。

　　单冬宝犯下的，是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大案。他后来被判处死刑，包庇他的刘德华和张妮娜也难逃法网。这个刘德华是凶手的朋友，当然不是香港那个著名的演艺明星。张妮娜则是凶手的女友，为她辩护的王乐山律师一战成名。

　　单冬宝作案的现场，就在滨海外语学院边上，当年是妈妈单位附近唯一的储蓄所。单冬宝作案的时间，正是下星期一，很可能是妈妈去取钱的日子。妈妈有危险！一想到这个，我忍不住发抖，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大脑高速运转，呼吸也急促起来。

　　今天已经是11月8日。根据当年媒体的报道，昨天单冬宝已经盗枪成功，而后天也就是11月10日，星期一中午的时候，他将实施作案。情况危急，时间紧迫，怎么办？

　　时间可以扭曲，历史会否改变，妈妈会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