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浮着大片的薄冰，轻盈的细雪覆盖在冰面上，如淡淡的疏影婆娑。一行蹼印歪歪扭扭地点过薄冰，拐一个弯，隐没在湖心青灰色的柔波里。

　　这是野鸭的足迹，有只野鸭路过。我目送曾经的野鸭，却不能跟随它的脚步。

　　眼底是人的鞋印。沿着湖岸，分开野树，登上山坡，绕过巉岩，一步，一步，我尾随曾经的过客。我想象他的容貌，却仿佛听见声音。我倾听他的声音，一切已寂灭于无形。漫天飞舞的雪，要掩藏前人的足印。我踩深前人的足印，想象后人的跟随。

　　湖中的薄冰和积雪在融化，深深浅浅，圈圈点点，是太极八卦，还是河图洛书？鸭子时而踩穿一片冰，天设的图案便破了一个洞。它不理会，径自腾身飞远，只留下一行蹼印，一朵，一朵，参与天地的造化。

　　人亦如此。或伐木凿石，或铺路叠桥，或把松软的土踩得坚实，或在柔滑的积雪表面留下一个个坑。只是，当新雪抹淡了这些脚印，后人便执拗地把它们踩得更深。人便是这样在陌生的环境里前进，也便是这样圈出新的领土。

　　这从此是人的领地，是人类的“保护区”。雪地里的两行履历便是凭证。这履历成了路，如同秦皇的驰道，罗马的阿庇安大道，但凡锋芒所及，便是文明的范围。“请唯独带走照片，请单单留下脚印”——国家公园的标牌上如是写，初看仿佛保护自然的呼声，实乃占领天下的秘诀。

　　野鸭从山后飞回，澹然飘落冰上，一摇一摆，又踩出一条新的痕迹。且看湖中那纵横交错、任意随心的线条，乃是迥异于人类地图的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