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大胆创意

　　张洵澎在传统昆曲的技艺上，有着过硬的基本功；同时她博采众长。为了丰富表现手段，她更会横向借鉴。之前在体工大队看自己的爱人、篮球健将蔡国强训练或比赛时的体会、看到的运动员在场上的节奏变化、轻重缓急也被援引到了杜丽娘的表演中。更早一些，还在学生时代，张洵澎曾经现场观赏过傣族舞蹈家刀美兰的《孔雀舞》，当时只是对此心折不已。在修改、排演《牡丹亭·寻梦》时，她将刀美兰的提腕手姿、提胯腰肢以及武术的力度和劲头，和篮球的急停步伐融合了进去。最令人叫绝的是，外国动画片也成了张洵澎灵感的源泉。她在一篇发表于《艺术世界》的题为《昆剧、恩师、杜丽娘和我》中这样回忆道：丽娘特别美，即使是她死后去见柳梦梅的《幽会》那场戏，她的出场也要特别、与众不同，如果还是照传统的演法，两手僵直，神情抑郁的鬼形，这是玷污了她。那美国动画片唐老鸭吸引了我，我很喜欢看动画片，因真人做不到的动态，卡通可以尽情地表现，不是吗？唐老鸭的长长翅膀，从肩关节到肘关节再到腕关节，节节骨骨都运动得那么飘逸、轻松，好舒服。好吧！就让唐老鸭的翅膀飞到丽娘的水袖上，配上倒雀步和云步。让她飘逸起来，舞起来，以表示丽娘从很远的地方似乎听到情人呼唤她的声音，为了爱情，急切地要飞一般来到情人身旁。古典美女杜丽娘的身上竟然带着大洋彼岸唐老鸭的影子，这是需要一定功力的，也是谁也想不到的吧？但张洵澎真的做到了，而且将这两者嫁接得天衣无缝——美得不僵、美得惊艳。

　　“美”，是张洵澎塑造杜丽娘这个人物时最重要的标准。然而，对于《寻梦》大胆的创意，并不是一开始就为一些人所接受的。“舞起来的杜丽娘”初登舞台的时候，保守的人对此有所非议，认为像“张氏丽娘”这样“满台飞”，张洵澎的表演是否太过“火爆”，是否少了昆曲的含蓄和中正之美。认为昆曲就是应该慢唱慢动的。

　　张洵澎则坚持“文戏武唱”的理念，坚持文戏演员不但要有扎实的文戏基础，也要学一些武戏的功力，才能让文戏有力度，才能吸引新一代看昆曲的观众坐得住。

　　1982年，苏州举办上海、江苏、浙江“两省一市昆曲汇演”，著名戏曲理论家张庚观看了张洵澎的《寻梦》。第二天，张庚托人带信给张洵澎，请她下午三点到自己下榻的宾馆东乡饭店“聊聊”。这下，参加演出的人一下子议论开了，大家纷纷揣测，是不是张庚老对张洵澎杜丽娘的新意有看法了？不少人都替张洵澎捏了一把汗。张洵澎倒是很镇静：“我对于自己的艺术一直很自信，虽然之前有些保守的人对于《寻梦》有过质疑，但是我坚信自己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这天下午，张洵澎如约来到了张庚的房间，张庚并没有对她的《寻梦》作评价，反而和蔼地问张洵澎：“你怎么理解杜丽娘这个人物？”张洵澎也很机灵，她没有正面回答张庚的问题，而是拿自己扮演的另外一个人物——《题曲》中的乔小青与杜丽娘作比较，分析了同是闺门旦的两个不同人物的区别。听着张洵澎的侃侃而谈，张庚频频笑着点头。当天晚餐时，张庚特地把张洵澎请到自己的小包厢，还专门叫了几个苏州特色的菜，记得有“红烧肚档”等，并郑重地对张洵澎塑造的杜丽娘这个人物表示肯定。这下，让张洵澎、和那些关心张洵澎的人就更有信心了。

　　通过不断的舞台演出，观众对于《寻梦》的欢迎，也证明了张洵澎继承姚传芗而作的“改革”，不但受专家肯定，更是受市场欢迎的，是“与时俱进”的。这个《寻梦》也成为最能代表张洵澎艺术特色和追求的经典之一，伴随着她日后的艺术人生，并通过她的传授，在学生那里已经发扬光大。

　　有一种人，天生是属于舞台的。张洵澎，就是这种人。这种人，具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她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艺术的闪光点，用最短的时间，让这一点艺术之光，在自己身上开出绚烂的花。这是一种近乎玄幻的过程，而艺术，确实因为这种玄幻而迷人、而与众不同。那一年，稚嫩的张洵澎找到了《寻梦》是这样；多年后，她相遇了《亭会》，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