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张照片,我的母亲几十年来一直珍藏着。一张是1971年“八一”建军节前站岗放哨的照片,刊登在当年的解放军画报上,另一张是为了迎接1971年的建军节,她与知青同伴、两位边防军战士共同排练“三句半”节目的场景,后被驻地边防部队收藏。这两张照片记载了母亲对那个边境小村,对边防军官兵的深深的怀念。
母亲是上海控江中学68届初中生,48年前,她与同时代的许多青年一起,响应党的号召,远离父母,满怀激情奔赴祖国的边疆,矢志建设和保卫边疆。母亲的插队的地方,是一个叫做防川的东北边境小村。防川位于中朝俄三国交界之处,自古便有“鸡鸣闻三国,犬吠惊三疆”之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里实行“全民皆兵”。在地的知青们,既要务农做工,也要作为基干民兵参与军训、修筑工事、站岗放哨等。知青们积极参与边防建设,驻地的边防军也把知青们当作自己的一员,热情地指导他们军训。在那每人每月仅配给一两食油的年代,补给保障并不宽裕的边防军,每逢杀猪、包饺子等,都会主动给知青们送上一份。
在这片军民深度融合的土地上,母亲特殊的经历更是见证了这份军民鱼水深情。东北春夏的农作非常繁重,在早春的严寒里,母亲坚持带病劳作,日复一日,终于病倒了。防川的医疗条件极为有限,必须要到县城里去治疗;而从防川到县城,必须经过圈河边防哨所,再翻山越岭方可到达。防川的边防连得悉母亲患病,急需外出治病的情况后,及时联系了圈河口岸的边防哨所,请其协助做好中途保障。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说,当知青同伴陪着她,从上午九点许沿着边境崎岖的小道,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几十里路,到达边防哨所已将近晚上六点多钟了。看到边防军几位战士在寒风里等候着,并热情地带她们进入哨所,司务长端出热气腾腾的面条招呼病重的母亲时,顿时令她热泪盈眶。更让她感动不已的是,上午来哨所视察工作的一位团部首长得知母亲要到县城治病情况报告后,便改变了下午返回县城的计划,一直等候着患病的母亲。首长用他的吉普车连夜带着母亲和陪同的知青同伴,驶上了雪后泥泞的盘山路;路上几个小时,他一个劲地宽慰着满脸忧愁的母亲。这辆在夜色中在崎岖山路上急驶的吉普车,以后无数次在母亲的梦中出现,它是母亲生命中的方舟,而那位可敬可亲的团首长,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久久不能忘怀。
母亲到县城里不久就陷入了昏迷,等她醒来后,才陆陆续续从大夫那里知道了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母亲病重入院后,县城的部队卫生员便背着医务箱赶来,他们急切地向医院表示,部队的药品可以拿来提供支援。卫生员在她抢救的全过程,始终在医院守候。更令母亲难忘的是,手术急需的近2000CC血,因为库存不足,战士、知青和当地群众共计11人作了捐赠,救了母亲一命。
母亲病退回沪以后,一直惦记着有过梦想和洒下汗水的防川小村以及充满鱼水深情的边防连官兵。
时隔将近半个世纪,今年7月,当母亲与来自上海、长春、珲春当年集体户的老知青们和家属三十几号人返回防川故地,不仅受到珲春市、敬信镇及防川村各级领导的热烈欢迎,而且还受到防川驻军的热情接待,在边防连连史纪念室里,40多年前迎接建军节与战士排演节目的那张照片,不仅被连队收藏着,而且放大后一直陈列在连史纪念室里。照片里,母亲与知青同伴、两位年轻的战士青春脸庞神采奕奕,洋溢着欢笑。当母亲久久凝望那张照片,并拿出她自己所珍藏的照片比对时,周围的知青同伴、陪同的边防军官兵们都无不为之感动。他们是在为那段历史而感动,更是在为那份军民鱼水深情而感动。母亲说,她会永远珍藏好这两张弥足珍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