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1: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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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存仁先生
叶国威
  叶国威

  著名的道藏学者——柳存仁先生,2009年8月13日,病逝于澳大利亚堪培拉,享寿92岁。先生1917年生于北京,接受传统的教育。及长,在1935年考入北京大学,然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南迁长沙,后转至昆明。而先生并没有随校南迁,遂转至上海光华大学借读,那时的光华大学校址本是在大西路,然在八·一三事变中被日军炸毁,所以迁入租界,在汉口路上海华商证券大楼复课,先生于是在此借读两年后取得北京大学文凭。而在此期间先生结识了同样到光华借读的燕京大学西语系的宋淇、南京中央大学哲学系的夏济安,以及夏济安就读沪江大学英文系的弟弟夏志清。在烽火漫天的年代,他们在学问上彼此切磋,在生活上彼此砥砺,后来他们都在不同的领域上有重大的成就,且都成了世界有名的学者。

  抗战胜利后,于1946年存仁先生再度移居香港,任教于香港皇仁书院和罗富国师范学院。那时的香港是英国文凭挂帅,政府并不承认北京大学文凭,故先生在此背景下,常常遭人白眼。在学生行毕业礼时,教师都穿上博、硕、学士服,但因存仁先生的学历不被承认,每每只穿上一套整齐的西装观礼。这一来,反成了强大的对比,充满自尊的存仁先生不免更感难堪。于是他心里更明白,即便自己多么认真教学,似难改变现状。既然这是一个英国学历挂帅的环境,他决定在香港报考英国伦敦大学,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从此他就一边教书,一边不断努力写论文,且怕自己的英文不够好,于是每天还努力背英文字典。最后他在1957年,写成了他的博士论文,虽是研究中国小说,但内容主要还是考证《封神演义》的作者,然因当中涉及佛教与道教,故最后中文定名为《佛道教影响中国小说考》,英文称《 Buddhist and Taoist Influences on Chinese Novels》,因此取得了英国伦敦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说也巧缘,在1962年柳存仁先生被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聘为中文系教授,从此他就定居澳大利亚,更与澳大所藏的一批许地山中文藏书结下不解之缘。许地山,笔名落花生。他是研究“道藏”专家中的专家,陈寅恪对他非常推崇:“读地山先生所著佛道二教史论文,关于教义本体俱有精深之评述,心服之余,弥用自愧,遂捐弃故技,不敢复谈此事矣。”从而可想许地山这批藏书之重要。

  所以当存仁先生到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任教后,对这批在尘封中的书,更是爱惜,他花了两年时间,把1120册的《道藏》看完,写了50册的笔记,自此他潜心研究道藏,最终成了近代研究“道藏”专家。

  有见过存仁先生的钢笔字的人,都知道他的字写得非常小,且一直往左边斜去,初看,一下子是不易辨识的。我在2003年1月,得先生手书,虽五行之数,却有百余字,我读了数遍方能字字清晰。至于先生也善书法,书体颇有明代倪元璐神韵,字字清劲。同时先生一生似特别喜爱读杜甫诗及集杜诗,他大凡为人题字,多以集杜诗诗句成诗以赠。昔年先生曾为我所藏俞平伯先生诗卷赐题一律,也是用杜诗云:“雾隐平乡树,舟人自楚歌。玉尊移晚兴,深江净绮罗。红入桃花嫩,青看雨露柯。故国流清渭,生长漫婆娑。叶君重先生得德清俞平伯先生题五律赠陶重华诗卷属题,集杜诗歌韵赠之。南海柳存仁。”

  此诗乃用俞老诗卷最后一律歌韵,集诗非有强记之能不能为。从前何广棪先生对我说过:“许多年前曾与存仁先生互通名姓,数年后于台北又一见,先生即能全名称呼,一字不差,可真记忆力非凡云。”此或可印证李克曼赞誉存仁先生为“百科全书”之言绝非虚话。

  存仁先生为何喜读杜诗?我曾大胆估量,或许与先生在1941年香港被日军野蛮占领遭沦陷,被迫回到上海后的一段不堪回忆的往事有少许关联。只记得先生曾这样说过:“我有我的家庭,也有父母,他们都在上海。当时是比较忧虑的时代。”

  人,生逢乱世,有时候无奈!还是无奈!有时活着已不只是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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