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保卫干部,往往给人以严厉之感,但我想起以前单位里的老徐却一点也不。他对上恭敬,对下谦恭,十足的老好人。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进单位时,老徐就已经50来岁了,让我诧异的是,连写一张便条都吃力的他,居然可以坐进保卫科的办公室。有人说老徐人好讲义气,也有的说他会捣浆糊,上不起泡,下不粘底,深着呢。这些话听着似褒似贬,但大家对他的“浆糊”并不反感,甚至还有几分欣赏,有一回我还真见识了他的“浆糊”本领。
那时候,有一个车间打牌之风忒猖獗,不仅午休时打,上班时也偷着打,还来点小赌。起头的小丁在职工中很有点号召力,但他牌技差,牌瘾还特别大,时常撺掇着大家伙打牌的便是他。领导大会小会的警告,仍无济于事。于是,保卫科长便将此事交给老徐去处理。那日,老徐溜达着来到这个车间,居然还有一个职工在把门,看见老徐撒腿就要去报信。老徐眼快,连忙拿手势制止了他,又同他耳语了一番,那职工便很配合地让老徐进去了。老徐进去后,悄然无声地混在围观人中间,打牌的观战的均全神贯注,没人注意到老徐的到来。几圈下来,小丁又输,老徐开腔了,丁老师,看侬手气不好,还是歇一歇再打吧。大家这才发现了老徐,却又莫名其妙,从来没人称小丁为丁老师的。老徐便说,平常听说你打牌老输,我还不信,今天特地来看看,果然是盯牢侬输,我只好叫侬“盯牢输”了(沪语丁老师与盯牢输谐音)。大伙这才反应过来,差点笑岔了气,老徐却不笑,他素有冷面滑稽之称。得了这个“雅号”,再打牌,小丁自己也觉得晦气,便没了兴趣。没多久,这个车间的打牌之风就偃旗息鼓。老徐不惊不乍地捣了一个大怪路子的窝点,不得不让人佩服。
有一年,单位要对职工的档案作一次整理,也就是按文件指示将一些材料抽离出来,然后重新编码装订。那抽出来的材料如何处理呢?科长说上面没有明示,暂且还放在档案袋里吧。那时我从事文档管理,与老徐在一个办公室共事,我们一起开展这项工作。恰巧有一个女职工小金办妥了调离手续,她的档案要转送至新单位,而她的档案正是归我整理的。那天我正准备着手这份档案时,老徐突然与我说起了小金的一段往事。
原来小金过去谈过一次恋爱,她很投入,却浑然不知对方是有妇之夫,待人家老婆拿着举报信找上单位,她才如梦初醒,为此曾险些想不开,好不容易走出来,但心底里始终留有阴影……
关于小金的过去,我并不知情,但不知老徐又是何意?老徐说,她调单位,就是想摆脱原来的阴影,却不知,当年的举报信和一些谈话记录都进了她的档案,我们老单位还知底细,到了新单位人家不知情,万一要是再拿这事做文章,岂不要了她的性命。明白了老徐的意思,我思忖,这类材料按“指示”原本属抽离文本的范畴,但是否私自取出,我心里没底。想必老徐看出我的心思,说索性就将这份档案交由他整理,经手人就签他的名字。还能说什么呢?我将材料交与了他。心想,帮这样的忙,可是要承受压力的。
次日,在档案转出去之前,科长不在,我们直接交由书记审核。不料,书记将档案翻阅了一遍说,就将一本整理好的材料送出去,抽出的零星碎片就留在这里归档吧。这样一来,老徐的“暗箱”便成了明路,老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可见,老徐是会拿捏分寸的,在帮与不帮之间,他是竭力帮人一把,难怪有人说他会捣浆糊也讲义气,像这样的暗中助人,别人看不到,自己不能说,却实实在在帮人搬开了前行的路障,实乃真性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