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蓝色海岸有一抹奇异的色彩,那么绚烂。
这是夏加尔留给我们,留给世界的。
夏加尔在法国南部蓝色海岸度过了后半生。他为尼斯创造了一座艺术圣殿——国立夏加尔圣经启示美术馆。
走进美术馆,迎面是《圣经启示》组画,夏加尔一生以《圣经》为题材创作了大量作品,这里展出的仅仅是一部分。《人类的诞生》《乐园》《诺亚和彩虹》……似一曲曲神圣的生命赞歌。几个展厅的墙面上装置着彩绘玻璃,难以言说的色彩给人视觉的震撼。我没学艺术,也不信教,可是站在夏加尔作品面前,有一种感动。
美术馆1969年动工,1973年落成,是作家、曾任法国文化部长的马尔罗全力促成。很少有艺术家能生前参与为自己设计美术馆和亲自布置作品,夏加尔是其中之一。
夏加尔一生都徘徊在宗教与世俗之间。他在美术馆简介中说:“从我非常小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对《圣经》充满幻想。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在生活和艺术中寻觅她的影子……为了实现我青年时代的梦想,我创作了这些作品,我想把它们留在这间房子里,为人们营造一分安宁,一个精神上的氛围,一丝生命的感触……”
马克·夏加尔是法籍俄裔犹太人,出生在俄国小城维捷布斯克。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背井离乡,家破人亡。
年轻的夏加尔不安于成为父亲一样的鱼贩,他想成为艺术家。母亲带他去找画家,在画室里,母亲恳求、也是明确清晰地说:“儿子,我说……你也看到了,你恐怕一辈子都做不了那样的。我们还是回家去吧!”见儿子不从,她又问画家:“请您实话告诉我,S先生,你们这一行当到底是怎么回事?绘画,还算体面吧?”
不满20岁的夏加尔要去圣彼得堡学艺术,要有人资助,犹太人还需要在首都居留的许可证。而这里只是人生的驿站,“我知道我必须出发”。巴黎才是目的地。三年后,夏加尔来到巴黎。身无分文,法漂、巴黎漂,没有关系,对夏加尔来说,这里有光线、色彩、阳光,有生命的快乐。“在巴黎,我似乎觉得我发现了一切,尤其是本行业的艺术。”
勤奋成就天才,住在一个被人称作“蜂巢”的鸽子笼里,“凌晨两三点钟,天空是蓝色的,曙光已露。我常常这样彻夜不眠。”“我的油灯燃着,我跟它守在一起。”1914年5月夏加尔在巴黎举办了人生第一次个人画展。四十多幅他巴黎时期的代表作,在艺术界产生了影响。
刚刚小有名气,夏加尔想回国参加妹妹的婚礼,更重要的是看望未婚妻蓓拉。那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她是我如今的一切,还有我的未来。”他要和蓓拉结婚,然后带她到巴黎,分享成功的喜悦。哪里知道,回家没几天,战火骤起,第一次世界大战把俄国和法国隔在了战线两边,接着是俄国革命。九年后,夏加尔和妻女才辗转来到巴黎。
过了十多年,又一场世界大战席卷了欧洲,犹太人不逃亡就面临着死亡。美国移民救援委员会专事营救纳粹魔爪下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夏加尔一家在其帮助下来到美国,以画谋生。故乡有数万犹太同胞在战争中惨遭杀害,油画《时间是无堤岸的河流》、水粉画《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犹太人》描述了欧洲犹太人的悲怆历程,也折射了夏加尔的苦难人生。
1944年8月25日盟军进入巴黎,夏加尔和蓓拉在欣喜中准备重返法国。蓓拉却因病不治,仅仅是因为没有盘尼西林。
毁灭性的打击让夏加尔几年后才缓过劲来。1946年春天到第二年秋天,纽约现代美术馆、芝加哥艺术学院和巴黎国家现代艺术馆先后为夏加尔举办大型个人回顾展,为夏加尔建立了世界声誉。
1947年夏加尔回到巴黎,经历几段感情波折后,他移居法国南部的蓝色海岸,与有同样血脉的俄国犹太人瓦娃结婚,在安宁平静的地方平静安宁地生活了三十多年。这一时期他在世界各地创作了各种形式的艺术作品。
夏加尔活了97岁,此间世界巨变。他的故国从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到尼古拉二世,一直到戈尔巴乔夫上台,如今他的故乡成了白俄罗斯的城市。
夏加尔多才多艺,他画油画、壁画,做版画、雕塑,搞舞台美术、服装设计,还为大型建筑设计室内装饰。从俄国、美国到法国,夏加尔会意第绪语、俄语、法语和英语,从磨难到幸福,度过了丰富而多彩的人生。
我常发现这样的情况:英美作家、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细看履历,有人出生在长崎、维尔诺,有人在列宁格勒、西印度群岛度过半生……夏加尔曾说:“俄国画家是我最重要的头衔,在我的画面上,没有一厘米脱离了我对祖国的思念之情。”他把自传《我的生活》献给父母、妻子和故乡。浪迹天涯、去国离乡,“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是遭遇、是悲凉,也可能是触动、是激励。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焦虑和文化的冲突,之后可能是宽容、理解,再到交汇、融合,甚至升华。
尼斯西北有一座矗立在山顶上的小镇叫圣保罗·德·旺斯,房屋鳞次栉比。城中小街两边的房子都是石头建筑,各式各样、处处美景。镇边的观景台是小镇的最高点,可看到阿尔卑斯山西南端的景色。观景台旁是镇子的墓地,夏加尔的墓前,粉丝在上面放了很多鹅卵石,有的上面写着字,有的还画着画。夏加尔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想来这里是他喜爱的地方。现在小镇中有许多艺术家的工作室,是不是来追随夏加尔的足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夏加尔,可能是小众,但夏加尔的色彩是永远的。他为夏加尔艺术馆留下这样的话:“或许我们的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会走进这间屋子来寻找爱的思想,就像我的色彩和线条所梦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