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性子偏急,偏偏有一个性子特慢却又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人称慢爷杜。
慢爷杜小个子,不超过一米六四,人也瘦小,站在我身边,一高一矮,一魁梧一羸弱,反差明显。不过慢爷杜身材还算匀称,人也有几分精明劲,虽然比不上普京那般神气,那股抖擞劲,但也算是有几分帅气的,五官也长得蛮精致和端正。六十多岁了,别人还猜不出这个年龄。
慢爷杜的慢是很多人受不了的。说他慢,当然不是说他是一个迟钝的人,他的思维还是敏捷的,思路也很清晰,做事也够精明,只是他表现出的一些动作,一种延时功能,常常会让人啼笑皆非。大伙儿坐在一块聊天,谈到某件事,原先的话题早已被其他的覆盖了,冷不丁,慢爷杜抬起头来,插了一句,说的还是最先的那个话题,通常的说法是频道早就过了,他还逗留在那里。对此,大家都忍俊不禁。他的语速也是缓慢的,人家说上三句话,他即便是认真倾听的神情,发出的提问和回应的语句依然是迟缓,不相称的。
慢爷杜的开车之慢,更是创纪录的,有时到了我和朋友忍无可忍的地步。约定好的,一个小时在哪个地方碰面,同样的起点,同样的路程,同样驱车的时点,车技再差的也都到了。开了十多年小车的慢爷杜,竟然花了一倍以上的时间,姗姗来迟。总感觉他是在高架上兜了一大圈,才开过来的,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坐慢爷杜的车,我最容易睡得着觉,他车开得很慢,慢得几乎你感觉不到车子在移动。坐过他车的朋友都笑话他,说他是等红灯的司机。明明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绿灯还闪亮着,他竟然会放慢车速,缓缓地行驶,似乎在等红灯的亮起。果然,等他挪到路口,指示灯翻牌了,红灯当道。车子没有感觉地早就停在路边了,这一分钟时间又给耽误了。也说过慢爷杜,他还嘟囔着嘴,说急什么急呢,不是都一样的嘛!
慢爷杜做什么事都这样,慢吞吞的,打他电话,发他微信,都是过了一两个小时才回。他说手机就放在一边。有朋友说:真的有事找你,还不急死啊。他笑笑,一点没有内疚的意思,反而还有几分自得。
慢爷杜的称呼,还是北京朋友提的。一次周末私人饭局,说好六点半的,慢爷杜到的时候都过七点半了。迟到了他也不说什么,只说他就是来见我的。他几乎也不沾酒,在饭桌上听大家闲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偶尔参与的话题总是不合拍。北京朋友说了几句玩笑话,由此慢爷这个绰号就被叫上了。
别看慢爷杜慢条斯理的,但做事还是一板一眼、井井有条。我写过两部戏,一部由一位著名的话剧导演在执导。我邀请慢爷杜去做制作人,那个导演也是很有个性的,有很多想法,我再三关照,要将尊重导演和坚持我的创作思路和风格相结合,我还担心慢爷杜根本无法与那个快节奏直性子的女导演沟通,谁料他们虽然有过一两次各执己见、不算愉快的场面,但在我明确告知可以谈时吵,但不能谈崩这个原则,他竟然和她磨蹭一段时间后,把原则都坚持了下来。特有意思的是,对剧本不感兴趣的他,竟然颇有耐心地听那导演朗读她修改的剧本。他听了觉得八九不离十,就向我作了报告。果然那导演在慢爷杜的执意督促下,保留了这个本子原有的风格。当然导演原先的优势也在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合作很成功。
还有一位山东的朋友,性格更直、脾气也躁,与慢爷杜稍稍接触,她就跟我言明不愿和他合作:这个男人太黏了。我知道的,他不但有点黏,而且精明过人。那些大大咧咧的演员自然和他是合不来的。但主办单位要把控,总得有人做红脸。慢爷杜精打细算,确实也抠得很紧,不是我时常提醒他,那个朋友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不过最后这两部戏都很成功,自然都有慢爷杜的一份功劳。
这天周末,说好大家先去看一个展览,同时我还要去看望一个住院的老领导。慢爷杜自告奋勇陪同,并兼做司机。可半天过去了,计划中的一半都没实现,就因为慢爷杜的车子开得实在太慢,说好的时间他又迟到了。当然迟到是有理由的,要陪家人办什么事等等。好在我及时做了调整,去探望了病人。本来说好几个朋友再一聚的,时间已经过了傍晚了。我叹道:你看你呀慢爷杜,你就是这样一个效率和速度,今天实际上只干了一件事,这么宝贵的时间。慢爷杜还振振有词:做一件事好啊,一天只做一件事就能把这件事做好。我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也不和他计较什么。我本来还想利用难得的周末,抽一点时间练习练习书法的,都说书法能够把性情练得淡定些,我想现在不需要了,跟这慢爷杜在一起,就是磨炼性情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