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干着世上最轻松又最痛苦的活——高考监考。

　　发发卷子，看看学生，站着不动，任何人想来，监考都是一件不动脑子、不耗体力的活——我当学生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真正上了场才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监考绝对是脑力折磨、体力巨耗和精神煎熬的事儿：领卷子时领导化身“唐僧”，千篇一律的话每场都要重复上半小时，而且绝对是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说着和听着，如此重大的政治任务谁敢松懈呢？精神压力随之就来了。不要发错卷子，不要收错卷子，不要打瞌睡，不要做运动，不要频繁走动，不要站着不走，不要久坐犯困，不要不小心犯困的时候被领导看见，不要有学生作弊……最后一条最纠结，十二年寒窗，谁都不容易，发现有鬼鬼祟祟的学生，只能把他/她作弊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眼神射过去却不能盯着看，暗示出“我注意你了”，可也不能做得出格，否则被学生家长投诉了“监考老师总盯着我们看，给孩子精神压力太大”。哎，现在的“瓷娃娃”可碰不得，更何况高考是学生精神走钢丝的微妙时刻。考生第一嘛！真要抓了，要讲究铁证如山，可这高科技的侦查功夫和眼疾手快的擒拿功夫岂是偶一介书生能做到的？

　　学生都老实了，监考老师一前一后，一站一坐，一动一静，各就各位了，教室里难得这么安静。唯独不安静的是头脑。原来这世上最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有空闲的时间却不允许你做任何的事情。各种想法千头万绪在头脑里冲撞，先按下去，潜心搞搞研究工作。第一场，首先研究25名考生的名字和相貌（主要是看头顶，都低着头呢），然后统计几个戴眼镜的，几个男几个女，几个高几个矮，几个外向几个内向，几个会提前交卷几个会成为每场的“钉子户”……

　　研究工作和统计工作做好，25名考生看后背也能说出名字时，就剩下胡思乱想了。胡思乱想也是极痛苦的。想从前，想未来，想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最近菜怎么这么贵呢？鱼也不敢吃，饮料也不敢喝，到底还能吃啥呢？想东想西，想天想地，低头看表，才刚十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呢！啥都不想了，昏沉沉“神气痴木，奄奄思睡”。

　　不好！猛地惊醒，头一沉，心口一揪。看窗外，没有巡考走过；看探头，默默无语；看学生，都低头答题，心这才渐渐归位。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诫自己坚决不能睡，又开始了胡思乱想之旅。看着手表指针的每一个脚步，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漫长”。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每一分钟的倒计时悠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终于盼来了结束铃声。现在要快，要快，收卷、检查，总有几个糊涂蛋这里没填，那里没填，“某某某，上来”，“某某某，上来”。再检查。OK。考验体力的时刻到了，从三楼冲锋到七楼，电梯人满，冲楼梯，气喘吁吁地到了七楼，眼明手快，看清哪位领导收草稿纸，哪位领导收答题卡，哪位领导收试卷，哪位领导收微笑，哪位领导发饭票——领导可真多啊。上交明白了，抄起饭票，再从七楼冲到一楼，直入食堂，还好，人不多，最后一点力气交了饭票换来午饭，啥都不说了，开吃。早上七点半的两个肉包子早已消耗殆尽，这时候真是吃啥啥香。风卷残云，吃饱喝足，办公室一坐，小风一吹，爽。

　　下午二点七楼领卷子，痛苦的监考之旅又开始了……就这样，度过了与考生同艰共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