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她听了两节他的公开课。他在乌泱泱的学生中辨认出她耐人寻味的灵澈。
在韩餐馆,她第一次喝到他推荐的梅酒。梅子的淡丽鲜香拌着成诗京的歌,不动声色的来势汹汹,使她明白了何为倾盖如故。
他有上海首尔双城血统,在她念书的大学任教。那个湿冷的夜晚,年长她一轮多的大叔脱下围巾裹住她的脖子,随手打了个别致的结。带着松木香氛和PINE light烟草的味道,以及成年男人身上清洁而温存的荷尔蒙气息……于是她放下法语,直攻韩语。
他每周两次给她开小灶授课。课后吃他做的料理,看韩剧。那时韩剧不多,可部部经典。她以为韩系男人不擅家务,没想到他很会料理自己。虽是教师公寓,却一尘不染。他常怀念幼时母亲做的荞麦冷面,他喟叹母亲过世后,那种带有美妙味觉记忆的酱汁失传了。她暗想,我一定要学会做荞麦冷面。
一边闲聊,他一边喝酒。他喝酒的范围很广,却只给她喝梅酒。女人不该嗜酒,梅酒不在其列,那是良家主妇公开的秘密。
他从未提及妻子,她也不经意间绕行。他的盥洗室里坦陈着精华素、眼霜之类家什,她视而不见。他曾随口提醒她,你如果有瓶瓶罐罐,可别漏了带走啊。她正色道,老师,我不化妆的。
他俩打桌球,她划破了手,伤口很深,他慌忙用纸巾包住伤口,载她来到邻近医院,直接去了外科。漂亮的女医生与他相视一笑。他大方介绍,这是我的“右抱”。
右抱?yeo bo……
消毒、缝针、缠纱布,整套动作温柔娴熟。她看着医生那双美而专注的眼睛,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不再学韩语,回归法语,教师公寓也就不再去了。却保留着喝梅酒的习惯,从此轻熟。
一晃失联15年,重逢时已酿出酒味的她学会了自酿梅酒,酿成后拿去与他分享。他不喝甜酒,却为她破了例。他吃着她做的荞麦冷面,频频赞叹,把感慨都咽进肚里。其实他曾搜索过她的微博,知道她逛遍古北、龙柏的韩国社区书店,只为搜罗荞麦面酱汁制作大全。微醺时,他突然检查她的手掌,细细的疤与情感线早已纠缠明灭。无需多言,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形容为“那些年”的。
身为副院长的他早已恢复单身,她还是一个人。他们有时一起喝点酒,仅此而已。扩张是禅,阻断是定,在驶入临界区的前一刻急刹车,然后朝着另一根轨道奔去,这不失为一种领悟。去K歌时,她突然点唱了一曲他早期的《一如当初》。彼时情真,所以格外惊艳。包括他在内的同伴们脸上浮升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从不知,已是法语高级翻译的她,韩语居然说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