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的信引起网友的热议。大限将至,是选择插管、上呼吸机等竭尽全力地去挽救生命,还是放弃一切无意义抢救,有尊严、无痛苦地死亡?面对没有救治希望的患者,医生、家属又该如何应对呢?
起死回生并非常态
贺阿姨患肺癌晚期且全身扩散,医院认定治疗已经没有太大价值,她自己也不希望在ICU里插着管子痛苦离世。贺阿姨住进了全市首批舒缓疗护试点单位——浦东新区迎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这里,护士长蒋申贞每天都来查房,陪她聊天,得知贺阿姨的金婚纪念日在即,还为她策划了摄影展。贺阿姨收到了鲜花和蛋糕,“这是我这辈子最感动的一天。”不久后,她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现代医学的进步常常可以延长临终患者的生存时间,但对相当一部分临终患者,目前的医疗手段远不能使其病程出现逆转。但病人家属总是跟医生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哪怕有1%的希望,也要用100%的努力。”然而,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新闻这并不是抢救室里的常态,害怕死亡,的确是临终者的普遍心理。
“这种心理会增加许多无效的救治,也是一种社会资源的浪费。”同济大学附属第十人民医院麻醉科主任傅舒昆认为,临终期要不要抢救,是一个交织着伦理、情感、利益等多重因素的社会问题。从理性角度来讲,的确有相当一部分的临终期抢救属于无效医疗。数据显示,一个人一生的医疗费有近三分之一用在了临终前1-2周的无效治疗中。
自由支配最后一程
什么时候该努力治疗?什么时候放弃治疗?傅舒昆说,“亲情社会,孝道支配着绝大多数家属的决定。但是,家属和社会应该转变观念,以‘善终’为终极目标行孝道,符合临终者的意愿,才是子女真正的‘孝’。”
很多时候,家属会出现分歧,有的支持继续治疗,有的希望保守治疗。傅舒昆说,对于抢救,医生还是会尽全力,哪怕其中的“价值”仅在于安慰家属。但反过来说,如果仅仅为了安慰家属,深静脉穿刺,是不是很残忍?
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综合治疗科,是针对末期肿瘤患者实施姑息治疗及临终护理的科室。科室主任成文武发起成立末期癌症患者临终心理关怀项目,带领志愿者为患者做心理疏导,陪伴他们安详地走完人生。成文武比谁都理解这些病人家属:“给自己的亲人作生死判决实在是太难了。家属心里也都明白,坚持,不过是给自己一段可以接受现实的时间罢了。”
相比让家属和医生决定治疗方案,业内越来越接受,临终者可以自主选择,避免创伤性的延命治疗。医生不再主导治疗模式,只给建议方案,患者的意愿始终是第一位。也就是说,将临终者从无望的机械性救治中解放出来,凭借基础治疗缓解身体不适,相当于赋予其一定的支配生命的自由。
善待生命尊严谢幕
医疗技术高度发达,许多过去无法治疗的绝症,现在也有了医治的办法。人们对于没有希望的病人就抱有了更大的希望。但医学不是万能的。临终关怀理念,主张对患者进行缓和医疗。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以三个原则规范缓和医疗:首先,承认死亡是一种正常过程;第二,既不加速也不延缓死亡;第三,提供解除临终痛苦的办法。在中国,北京、上海等城市也陆续成立了正式的舒缓疗护病房。
蒋申贞是迎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舒缓疗护护理组组长,申城首批专职舒缓疗护护士。她认为,在临终期,医护的工作应该从“帮助康复”转向“减轻痛苦”。尊严谢幕,才是对生命的终极安顿。
“一般来说,知识层次较高的人,对临终治疗、尊严死等问题,思考得相对多些。”蒋申贞说,临终关怀的意义在于帮助生命末期的患者安详过世,而非纯粹地延缓生命,这与“安乐死”还是有区别的。“临终治疗并不是让临终患者快些离开,而是让每一名患者离开得更有尊严。从本质上说,尊严死也是善待自己、善待生命。”
死亡教育贯穿一生
欧洲委员会曾发布《临终医疗决定程序指南》,强调从“积极治疗”转为“姑息治疗”。这个综合性决定首先取决于医生基于科学诊断提出的理性建议,以及患者本人的意愿。如患者本人已无能力表达,应该考虑患者曾经表达过的意愿,当然还需听取其亲属的意见。
傅舒昆认为,应该让人们在健康或意识清楚时签署一款协议,说明在不可治愈的伤病末期或临终时要或不要哪种医疗护理。今年两会期间,身为上海市人大代表的她就上交了有关“终止临终期无意义抢救措施”的提案,并呼吁从法律和伦理的角度为临终医疗和尊严死提供帮助。她建议,医生可以负责具体的“缓和医疗”流程;政府推进相关制度法律的完善;在社会方面,推进贯穿生命全周期的死亡教育。
著名主持人白岩松曾写道:“我们的文化很少谈论死亡,忌讳谈论死亡,在‘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背景下,探讨死亡的尊严,有极大必要性。”事实上,国外的孩子从小就接触死亡这个课题,但国内,谈到“死亡”就成了恐惧的事情。傅舒昆说,“其实,死亡的意识能让人们对生死赋予意义,更是让人们学会如何生存。因此死亡认知要从小抓起,这需要一个逐渐认知的过程。”健康地活,有尊严地死,愿通往天堂的路,多一些从容,少一些痛苦。
本报记者 左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