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0月,时在昆明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简称史语所),在日机轰炸下,于12月迁移至四川南溪县李庄板栗坳。这里交通不便,进出多依赖船只,但于史语所的学术研究和珍贵资料文献保护而言,相对安全,堪称诺亚方舟。当年乘上去李庄那条船的文人学者,心情激动和感慨多是如眼前起伏的江涛,难以平静,毕竟经历漂泊的史语所,终于在李庄重新找到了暂时的安身之地。去李庄那条船,承载着文人学者与文献资料,也承载着中华历史文化传播的希望。
史语所迁入李庄不久,所长傅斯年即“宣布(从)2月1日起,全所一定要开始办公”。据傅斯年学生何兹全回忆,李庄时期的史语所有图书馆、研究室;史语所当年使用的是张家大院前院,“后院厅房和配房仍由原主人住”。“山上没有电灯,(用)点燃两根灯草的桐油灯。天一黑,院门一关,房门一关,满院寂静,满野寂静,宇宙间都是寂静”。这样的环境当年着实吸引着莘莘学子心向往之,其中就有毕业于武汉大学历史系、其时正在成都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师从著名历史学家钱穆的严耕望;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则兼任研究所主任。严耕望视李庄史语所为当时最佳求学高地,他抱着试试的心情,给所长傅斯年写了封申请信,并寄上三篇论文。他在信中写道:“抗战以来,学术陵夷,文史之学尤见颓落,而贵所师生独能研索不倦,每有书刊问世,仍保持抗战前之水准,是皆先生领袖群彦之功也。渴慕之情曷胜殷切!”此前武汉大学校长王星拱也致函傅斯年,说严耕望“好学深思,精进不已,若得宿学名师如先生者为之指导,其造诣必有可观。严生亦切思受教于先生之所,为此特函介绍,未知历史语言研究所能否收录?”
傅斯年当时正在重庆出席国民参政会,李庄史语所所长由甲骨文专家董作宾代理,收到严耕望信和论文后,傅激赏严“是一难得之人才”,所以一方面致函董作宾,请他召集所务会议,讨论严与另外二人的入所事宜,同时回复严,告诉他,所寄“大著已寄李庄开会审查,当可通过”。
1945年8月22日,严耕望在重庆中研院总办事处见到傅斯年。其时抗战刚胜利,傅斯年百务缠身,很希望严耕望能暂留重庆,协助他处理文书方面的工作。不料严却说,自己没有这方面能力,予以拒绝。而傅对此不仅不以为忤,还当即表示,虽然严入所的任命,尚待所务会议通过,但根据严的条件,通过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严可先赴李庄史语所。后来卓成史学大家的严耕望,到李庄史语所报到后,给老师顾颉刚写信道:“今能重入书库,殊为快慰。今后益当努力自勉,期不负吾师及宾四(钱穆)先生之殷望也。”顾阅严信后,想到自己眼下正为“人事焦劳,绝难安定读书”而纠结,忍不住给严回信道:“接十五日惠书,欣悉(你)安抵李庄,书林史库,尽量享受,曷胜企羡。”
对此,著名宋史研究专家邓广铭也曾写道:“我跟傅(斯年)先生去(李庄),除了想求得他指导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北大、南开、武汉大学南迁,都没有带图书资料去;后方南迁的,只有史语所带了个图书馆。大家都要利用它的图书资料。有了这个便利条件,我就在那里完成了一系列关于宋史的论文、著作。”除了邓广铭,再如随中国营造学社到李庄的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也是在李庄一待六年,在中国古建筑考察上做出不凡成绩,梁思成更在李庄写出《中国建筑史》。
此时回望去李庄那条船在江面上前行的姿态,总觉得这船就像是当年傅斯年、严耕望们不畏艰险、披荆斩棘、奋勇前行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