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郭文斌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2年6月
有些散文读后,给人某种人生观念的触动,这是以哲思话语为重的写作;有些散文读后,你至多只会想到“真情实感”,不言而喻,此类写作是对一般散文题材的重复。《守岁》这部集子中的多数篇章,可当散文“元话语”来看待,它们产生了一种新的散文经验。
当把“静”理解为一种心境时,我们在散文中寻找的不是散文写作,而是散文的世俗功能;只有把“静”当作一种情感,或当作一种对情感的体验,“静”才是散文话语本身,这种话语姑且称之为散文“元话语”。比如《点灯时分》就具有这样的新质,作家开始进入“他者”的生命;进入他者生命世界,许多时候其实是进入一种特定的伦理氛围,但伦理世界不全是情感世界,情感世界需要更饱满更强悍的体验来观照,这是更高一层的话语书写,或者说,更高的缅怀、纪念,是对生命本身的铭记,而不是借伦理以代替情感。“我们的失守,正是因为将自己交给了自己的风”,既成为了名言,又构成了郭文斌这类散文话语的一种鲜明风格,是一种很难用现成理论归纳的散文话语质地,张力到了最大化程度。
还比如《静是一种回家的方式》,作家能从爆竹的爆破声中,从放爆竹的人实际上要追求的热闹中,品出“寂静”。这散文就不是一般意义上对所谓人生哲思的眷顾,因为,写人生哲思者,其话语构造表面看是沉静、是沉思,其实是处于某种高分贝的喧闹中的表现,原因很简单,哲思究其实质是辩证法的产物,那么,“是”与“不是”,“消极意义”中转换出“积极意义”,或者相反,是哲思类散文话语经常操练的游戏规则。郭文斌看到的“寂静”,是一种时间的书写,即他是在意义“交换”、意义能否“持续”的时间维度上对生命的理解。这是他这方面的探索更接近《易经》《礼记》的元话语,而区别于现代西方哲学此岸彼岸时间观的根本所在。这一角度,他多数以“时间”为命题的散文,也就可以得到文学意义上的解释。
体验情感,意味着给生命的每一细节以意义,因此,情感体验式的阅读,是保留并适当放大人生的遗憾,完善人生的过失才变得可能,这是散文文学性程度的更深入实践,也是对久已丢失的文学经验的召回。当我们在散文写作中实施思想抢位战时,在散文写作中注册重大现实问题的发言权时,或者无数次地玩味私密欲望时,我们实际上是以文学的名义消费我们的生命、亵渎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意义。这时候,我们反而不明白我们追索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也不去体察我们得以维系的那个生命本身是什么。因为,在追逐中,在注册中,在玩味中,我们的意义完全被对象化了,我们的生命完全被信息化了。《清明不是节日》《永远的堡子》《在尘境中寻找真境》等等,一定程度可能都胜过《时间简史》对“遗憾”的深度观照,这里只举后者,也足见郭文斌在这一人生命题探索的深入程度。
《守岁》这一路向的散文篇章也占有很大比重,不妨说,形象化解释“遗憾”、找寻“遗憾”症结是郭文斌散文的另一特征。与“元话语”写作相得益彰,构成了一种新的散文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