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子即紫云英。
草子是乡土的叫法。不知道江浙一带人们何以舍紫云英这样诗情画意的名不用,偏用简洁简俗的草子二字?抑或跟乡下人务实厚道的性格有关?
草子仿佛是为春天而生,秋末播种,在朔风严寒里成长,然后在春天里烂漫成一片淡紫的浪漫、一派幽雅的妩媚。草子花开在春天里,像一幅铺在地上的绚丽云锦,一盏盏紫红或粉白的小灯笼,那是在给春天引路,给大地扮靓,给经历了寒冬、还有些僵滞的人心洒一抹温暖和亮色。
我想人类原本是不吃草子的。草子最初的成长好像跟人类无关,它原本是以一种普通的草存在。人类什么时候开始吃草子?我不想考证,也懒得考证。因草子至今仍不是我们人类的主菜蔬,甚至连家常菜都不是。当人们想到要在田里播种草子时,也仅仅是作为大地的肥料和家畜的饲料,跟人类自身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当草子连片满畈地繁殖蔓延开来时,尤其是当人们看到牛、猪、羊们甜美地享用着甜美的草子时,心里仿佛被什么虫子叮了一下,痒痒得不行。
时至今日,有关草子的吃法还很有限,这还是跟草子至今没被当作一种主蔬或家常菜蔬有关。我最早听父母说过草子饼,那至少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据说三年困难时期,农村大食堂曾经做过草子饼,就是用鲜草子和上适量米面蒸成馍,称草子饼。我没吃过草子饼,也没听父母说起过,至今不知草子饼的味道。用如今的眼光看,草子饼至少具备了现代美食的几个要素:一是粗,草子是粗食无疑,如果面也采用粗些的话,那就粗到家了——很符合营养学家关于多食粗粮的学说;一是色泽美观,有青翠的草子作底色,估计草子饼跟青莹莹的青块一样,会是看着都让人眼馋的那种;再便是绿色,天然的草子加进天然面,再绿色再健康没有。不过在老辈吃食堂饭人的眼里,草子饼是不是美食就难说了。
草子最基本亦最常用的吃法是烤。年幼时在祖母家吃的草子是烤的,如今人到中年,自己下厨房掌勺还是烤。区别在于,那时家家户户灶间里可用来烹煮煎炒的物事太有限,农活又太冗繁,家庭主妇们撂下农活拔脚回家,顺手在田头撸把草子回家,“咸菜卤烤烤其”,图的是简便实用;如今吃草子则是为换个口味图个新鲜。所谓烤,无非是把洗净的草子在热锅上翻瘪,兑入少量的清水,再添适量的咸菜汁焖烧一分种即成,烤的热油猛火加盖焖烧几要素一点也挨不上,唯一的调味品是咸菜汁。如此清淡的烤法,恐怕唯草子独有。草子口感清鲜卓著,却也无可避免地有着草的腥味和涩味,用醇香的咸菜汁克之,恰到好处;春日里的草子鲜嫩多汁,火候过了从色相到口感都会显老,所以与其说烤,不如说煮、炒。也唯有这不烤之烤,才会落得满口清淡鲜香,一如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