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柔和的时候,艾草就欢腾着比高低了。外婆系上老蓝布围裙,把裙角塞入腰际的裙带,就变成了大大的布兜。我跟着外婆,沿着村前清浅迂回的小溪采艾草。
在青翠浓密的草丛中,菊叶似的艾草,泛着毛茸茸的光泽,有的艾草喜群居,一长一丛,一掐一大把,蹲着采摘不必移动脚步,任凭那素幽的清香氤氲身心。那会儿不懂“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否则还不把人美死?
当我们的手指染成绿黄色的时候,外婆的布兜就胖了,像兜了个小娃娃。回家后,拣出杂叶,放在开水里烫后漂净,用刀细细斩碎,再与蒸熟的糯米粉和在一起,放在青石捣臼里,两三个大力士用木杵捣匀捣粘,然后放在门板大小的案板上搓成做出翠玉般的艾团。
这时的艾团已是美味,轻咬一口,绵软清香,回味悠长,但这只是半成品。外婆会把艾团捏成碗状,包进早就准备好的芝麻猪油白糖、黄豆麻油红糖馅,一般人家做艾团也就到此了,可外婆的艾团还有一道重要工序——裹金翡翠似的青团在松花粉上一转,就像美人敷上了粉,更加精致。然后把艾团放进雕着吉祥图案的模板孔中按平倒出,一个滚圆的有着祝福图案的艾金团成功了。在大红的木盘里从大到小摞上艾金团,淡黄中透着绿意,粉嘟嘟的给人无尽的诱惑。滚了松花粉的艾团,不仅多了花粉的清香,而且相互不粘,易于保存和携带。
艾金团好吃可松树花难采,因为低矮的松树太嫩了,没有花,一般要在较大的松树上才有。花开过了的,没有花粉了;花穗还青的,很难晒出花粉来,必须采金黄色的饱满的花穗。松树花很像小玉米棒,长在树枝的末梢,在墨绿色的松针簇拥着,像深邃夜空中闪烁的星。外婆抱起我让我爬上松树,坐在松枝上,双腿绞缠着主干,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松枝弯进来,把花采下,一不小心把花穗弄掉了,撒下一地的金粉,山风吹来,暗香浮动。
采摘回来的松树花棒,被外婆轻放在用竹编成的、密不透水的“团箕”里晒。两个热辣辣的日头,花粉晒下来了,院子里弥漫着醺醺的香气。然后外婆将杂质除去,收集起来放在锡瓶里备用,左邻右舍也会来讨要,外婆总是慷慨地奉送。外婆七十岁时还脸色红润、青丝满头,现在想来是外婆早就吃花粉的原因吧。
真想到家乡去采摘艾草,采摘松树花,看那青碧碧的艾草在山脚下小溪边集会,闻那阵阵松涛送来的花香,再尝尝魂牵梦绕的艾金团,那可是外婆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