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祭为民

　　两点钟左右晓兰站起来向大家告辞，说今天19日和儿子孙女约好了五点钟电脑上见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伟强父母连连挽留，说难得书春也在这里，几十年没见大家好好聊聊住一晚再走。书春本该也挽留一下，可是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19日这个日子吸引去了，总觉得7月19日跟一个熟悉的人有关，到底是谁却直到送走晓兰仍想不起来。他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感叹：自己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兴逗逗去房间里拿一样东西，进了房门却怎么也想不起跑来拿什么东西，到底年纪不饶人啊！

　　然而就在书春准备开车去九队的时候，记忆之门一下子打开了：7月19日是石为民书记病死三十七年的忌日！书春蓦地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马上去看看石书记的家人，站在自己倾注了全部感情给他画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三个躬！再好好地思念他一番！然而如今的农村面貌大变，家家户户都建了新宅，没有人带路根本摸不到石书记家人开的新楼住宅，书春便叫伟强父亲带路。老人摇摇脑袋回答只怕我也不认得了，可是难得你有这份心意，那就陪你问过去吧，总比你书春熟悉一点。

　　车子开过野鸿港大河，沿着三米多宽的村村通水泥路向南开了一段，凭着老印象又朝东拐去。开了一段伟强父亲觉得差不多了，看见前面有个中年妇女在花菜地里施肥，于是摇下车窗问石为民家里是哪幢房子。看那女人眨着眼睛慢慢地摇头，书春便一踩油门继续朝前。五六百米后望见前面有个精瘦的老头，便急急地开过去刹了车询问。老头扫了他们一眼指着西南角子的一排平房说：“好得问在我秦小苟手里，很少有人晓得石为民这个好书记了。”

　　“你是秦小苟呀？多年不见认不出了。”伟强父亲一听马上激动地打开车门走下车来，伸直了右胳膊说，“我是永安大队的陆尚德呀！”

　　两双青盘暴绽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伟强父亲指着书春对秦小苟说：“他是插在我们永安的知识青年，老石蹲点时吃住在一起，今天特为跑来看看石书记的家小。”

　　秦小苟长叹一声告诉说：“老石的老婆也走了十几年了，两个儿子一个在浦东建筑工地看场地，一个在陈家镇帮养蟹户看蟹塘。老石做了那么多年的公社干部，一直大公无私把儿子的机会让给别人，比比现在的村干部真是天差地别想也不敢想！你们请回吧，他儿子不在家里。”书春却坚持要去宅上走走，哪怕就看看石书记的遗像。

　　秦小苟便把两人带到西南角子一排朝南瓦屋的场心里，书春看客堂间的合扇头门虚掩着，便和秦小苟走了进去。插队时农村里走了老人，一般都把香台设在客堂屋的角落里，上面挂着死者的遗像。然而客堂屋里没有香台，更没有石书记遗像。他走出客厅正在遗憾，宅南面的稻田里急急忙跑来一个五十开外的清瘦农妇，远远地喘着粗气说：“是小苟伯呀，我还以为工地上来人了呢。”“小琪郎怎么啦？”“前天夜里捉小偷吃了三刀，工地上来电话说头头脑脑要来慰问。”农妇来到场心打量着书春和伟强父亲告诉。“人不要紧吧？”秦小苟关切地问。“电话里讲没有危险，这两个是——”

　　“你公公的朋友，特为跑来望望你们，你公公的相片呢？”“前几年嫁丫头办喜酒，摘下来放在碗橱里了。”石书记媳妇去灶间拿来一只镜框擦着玻璃上的灰尘说：“我男人讲这是一个知识青年站在灵堂里画的，画了一天比照片还像。”

　　书春连忙接过镜框，只冲石书记看了一眼，热泪马上汹涌开了。

　　镜框里的石书记虽然很瘦眉眼间却散发着一股刚正不阿的磊落之气，挺拔的鼻梁显示着一副坚持真理的铮铮铁骨，微开的嘴唇显示着为民直言的君子心怀，大大的耳朵展示着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智者之相，而那头与年龄很不相称的稀疏的头发，则是他过度操劳为人民鞠躬尽瘁的最好写照！

　　看着已经发黄的三十七年前的倾心之作，书春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这是他至今为止唯一一幅用心和眼泪画成的作品，尤其那双眼睛，完全是石书记的一言一行在他心里生根开花的结果使然！书春举手擦着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在汹汹涌涌的泪眼婆娑中，他的眼前徐徐地浮现出与石书记相处的难忘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