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是非对错已被后来香港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验证
说完之后,我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径直走入店里准备好的嘉宾休息室。记者们只能在休息室外拍照呼喊。我意气自如,充耳不闻噼噼啪啪带着不停闪光的相机快门声以及呼唤我出去答问的高声喊叫,只是和余先生等主人、客人们谈笑风生,我努力平息着心中涌起的阵阵风暴,一再对自己说“沉住气,要沉住气!”我想起《三国演义》里诸葛孔明草船借箭鼓声呐喊,箭如雨飞,而船舱内孔明却邀鲁肃浅酌轻谈,淡定如常;鼓舞我的还有毛泽东《水调歌头·游泳》里的两句词:“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至今,我家里还摆放着一张当时在裕华国货休息室里的留影,那一刻的笑容定格在我人生巨浪的浪尖上,后来遇到再大的考验,都可以轻松面对了。
2月14日,我去跑马地香港赛马会豪华的董事会议大厅,出席中港两地官员第二次非正式会晤。参与财政预算案编制后我才知道,作为香港唯一合法的赌博机构“英皇御准香港赛马会”是全港除政府以外最大的雇主、最大的纳税人、最大的慈善家、全世界最富有的赛马俱乐部。新华社香港分社把两地官员的非正式会晤安排在这儿,似有增强中国承诺回归后保持香港生活方式不变“马照跑,舞照跳,股照炒”的意思吧?参与了香港财政预算案编制我才知道,中国内地和香港两地同级官员的工资差别大约是20倍。但是我们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气短,也没有去羡慕他们,而是有一种“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信念,一种与国家一起发愤图强的期待,只是想着要把香港完整地收回来,交给祖国。
颇具戏剧性的是,会晤中我的坐席竟被安在不久前被我当靶子打的港英社会福利署长冼德勤附近,之间只隔一张椅子,又因此被记者们包围。我趁机重申了两句话:跨越九七的社会福利规划应该在中英联合联络组中进行磋商;愿意听取英方的意见。
在香港这个快节奏、注意力瞬息转换的大都市,再火爆的新闻也难有持久的生命力。大约半个月后,舆论对我的“情有独钟”渐渐移散了。这的确是段不容易的日子,我也曾为此付出一定代价。但十几年过去,是非对错已被后来香港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验证,亚洲金融风暴爆发后,为香港掌舵的特首董建华、特区财政司长曾荫权以及后任梁锦松、唐英年等要员都曾动情地当面感念我,在中英共同编制跨九七的财政预算案时为香港的未来把住了关,他们都还记得并赞赏当年“车毁人亡”那句警示。我说:“我真的希望那仅仅是一句警示,甚至是说错的话。就当作我敲了一回‘木鱼’吧。”
我心永恒的仍然是对最初信念的坚持,对那些热情支持我度过那段时光的人们的怀念。记得就在第5次专家小组会议结束后返回香港的航机上,我刚走进公务舱入座,后排一位素不相识的先生走到我面前说,“你是陈代表?在电视里常常见到你。你讲得好,尤其这次讲彭定康开车要‘车毁人亡’讲得好!我们香港市民支持你!”
回到香港不久,有一次搭计程车去办公室。司机从后视镜里认出了我,先是惊喜、后是激动地说:“陈代表,你说得好!英国佬想在走之前把钱用光,你可要为香港‘看住这笔数’呀。我们信你!”车到华润大厦,他不收我车费,但禁不住我坚持要付,就掏出一个本子,让我签上名留念。我还曾收到由新华社香港分社、文汇报、大公报等机构转来的好些具名、不具名的香港市民支持信,其中一封落款为“一位保障人员上”的信中写道“先生所言‘车毁人亡’一矢中的”,“现在福利开支之雪球已越滚越大。英政府是刻意留下此一大包袱给特区政府。若将来特区政府缩减开支,便会民怨民愤,危险!危险!”我还记得国港办鲁平主任、新华社香港分社张浚生副社长在我承受巨大社会压力甚至来自内部的一些误解时,公开表态支持我。我还记得香港友好协进会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以及香港商界、专业界的朋友们用各种不同方式对我表达的理解和支持。
谢谢你们所有的人,我们相知多年,或仅有一面之缘,又或至今尚未谋面,但你们送来的温暖我都会永存在心间。